学生时代,偶尔犯迷糊。这不,身在教室,心像风儿乱窜浪里浪颠。大人对此似乎了然于胸,备有对策。
老家是个弹丸小岛,偏隅闽南海角。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其中放紫菜、养海蛎(方言叫蚵儿)收成好坏,关系一年生计。
早年,蚵儿的养殖方式,就是传统的石条式,即将石条斜靠或植于蚵坪的沙泥地中,把蚵苗附着于蚵石上,让幼蚵摄食海藻生长。其过程分四步:倒石、车石、竖石、采蚵。农历六七月,开始竖石,待蚵苗生长四个月后,即可陆续采收,至翌年二三月。收成这段,就是采蚵。
老家蚵儿就数冬春季最为肥厚、质地最好、产量最丰,只是可苦了为了生计的人们。此时又值寒假,屡让父亲逼着跟随下海。
退潮时,蚵农脚着“水鞋”,肩挑“蚵擎”(削蚵工具:木制、长柱形、一头末端套有尖平的铲刀),上挂担大篮子,徒步行至自家蚵区。
严冬酷寒,朔风凛冽,尤其海风,横冲直撞,呼啸尖利,仿如急着出笼的咆哮野兽。仅堤岸一段,如踩在悬崖钢丝上,步履维艰,似乎稍一迟缓,即让疾风卷跑。出门之前,虽添衣垫裤,肿得活像头小熊。可在海边,还是不管用,衣襟随风起舞,猎猎作响。头发乱得像鸟巢。犹如利刃的冷风,轻易穿透层层衣物,肆意撕裂柔肉。更遑论裸露的地方了,冷风裹挟着寒气,一波波席卷扑来,狠狠扇在脸面,麻中带痛,使人嘴唇痛苦地扭曲。呼进的每一口空气,都仿佛长了角,生生划过胸腔。父亲陡然回头瞥一眼,但见淡然眼色,就跟路旁的岩石一样黑暗生硬。
海堤下来,立马感觉丝丝冰气扑面袭来,轻轻浅浅的积水,泛着清光,却析出逼人的冷意。小心轻踏,水中寒气,即渗透鞋底,迅达心房,使人抖如筛糠。狠踩几脚,意欲逼退来敌,却激起水花烂泥四溅,衣裤纷纷挂彩,心情如坠冰点。母亲循声扭头,用安抚的语气说:冷啊……小心点,声音却如此沉重,仿佛源自海底。我绞着双手,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深入海区,身后的海堤已折成一抹阴影,房子树木像变色龙一样,隐匿在灰空里,小山像个攥紧的拳头。周遭涌来的寒意,有加无减,令人仿佛身陷冰窟,而且人动其随,像是玄冰幽魂,紧缠环绕。每次费力的呼吸,都会引发一阵痛楚。抑郁、恐惧,催发腹痛,似乎愈加厉害,好像无数扭动的蛇在啃食心脏……经此海上观摩一游,疲惫入骨,仿佛奋战了三天三夜,但也因此让我的学业之旅,越走越坚定了。只是当彻底醒悟父亲的良苦用心,他们已在海上度过了大半辈子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