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赓续的宝藏城市
□庄小芳(中国闽台缘博物馆副研究馆员、研究部副主任)
在博物馆工作,常有接待远道而来的学者的任务。学者们各有专长,常需要就某一领域做专业调查,而不管涉及什么,泉州往往是绝佳的调查点。每每带着他们走街串巷、上山下海,调查城乡的大小遗存或访谈耆老妇孺,就会听到他们不断感慨:“泉州真是个宝藏城市啊,什么样的文化都有留存,这是个还未深入挖掘的宝库啊,你们这些在地的学者真有福气!”每每听到这些,只能一笑应对,为我们这还鲜活的种种文化遗存而自豪,也为自己坐拥宝库、身在福中不知福感到汗颜!
在厦门大学就学期间,老师们常津津乐道于张星烺前辈的《泉州访古记》、陈万里前辈的《泉州游记》等文,不时会在课堂上拿来讨论。每当这时,作为泉州人的我常自带光环,承受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问题轰炸:“听说泉州有很多阿拉伯人的后代,是不是都长得比较不一样?”“听说泉州还有一个锡兰公主,是不是很神秘?长得很漂亮?”诸如此类的种种“听说”,常让老师无语,认真教训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要道听途说。然而也正是这些有关泉州的种种“听说”,开启了不少同学想要扎根泉州的学术之路,而我也因此更加坚定了“回乡”的念头。
刚开始工作的几年,一有空闲,就单独或结伴,用脚步来丈量这座城市的文化。张星烺前辈在访古泉州时于路途中偶见石板两块,在文中记录云:“途间见道上石板有镌阿拉伯文者两块,所云为何,虽不可知,然此等发现,亦犹之地质学家探矿于荒山芜草之中,发现矿苗一块,即以测定山中之蕴藏也。”田野之行,我亦常常拾得如是矿苗,深感古城的厚重与许多尚未开发领域的宝贵价值。
记得有次接待一名学者做田野调查,驻足一棵大榕树下,他若有所思,对我感慨道:“泉州的文化根基很深很厚,宋元的海洋文化是这种深厚土壤结出来的硕果,而宋元之前之后,泉州的种种文化基因就像一棵常见的榕树,根扎得很深,影也散得很大。”我也开着玩笑应和道:“树大好乘凉,这是我们泉州的底气。”
星星点灯
照亮世遗之城
□颜鹏(泉州晚报社总编室副主任、综合部主任)
我那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大学同学们,对泉州是很服气的——因为我。
那个时候,泉州还没什么名气。有个云南的朋友坐火车来找我,愣是在中途全州站下车了。于是,我对家乡不遗余力地宣传,就让同学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只要碰到“中国水头”的,“福建石狮”的,我都会提醒他们——“都是我们泉州的!”
但我始终有个挥不去的难题——介绍家乡费口水,能说的太多了。“寝室恳谈会”时,有类似情况的,就一个扬州的老铁。同为首批历史文化名城出身,本以为在众多的名人逸事掌故加持下,他必然要絮絮叨叨到熄灯,没想他只一句“扬州炒饭的故乡”,就赢了。
宣传家乡常常有心无力的我,后来成了家乡的媒体人。跑旅游口那阵子,经常听到的吐槽就是——“满天星星,没有月亮”,一语道破了我“无力”的原因:旅游资源丰富,却缺乏在全国叫得响的品牌,缺少一个能一眼震人的“龙头标志”。
“龙头”非要是个主景区吗?也不尽然。“世遗”这块沉甸甸的金字招牌,不正顶上了“龙头”的位置?作为中国的第56个“世界遗产”,我们是如此特殊,别人大多是一座山,一面湖,一片建筑,一道景……而我们,是一座城!22个申遗点,星罗棋布,共同拼成这枚“世遗勋章”。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翻译,她说起一件“申遗”过程中印象最深的事情。接待联合国的客人上九日山的时候,对方参观完罕见的英文石刻(正是他的联合国前辈留下的),又指着旁边数百年历史的古老文字问:“上面的字你们还认得不?”翻译说当然认得,还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外宾听。外宾很感慨,说这是中国文化特别厉害的地方,要知道,中世纪的英语他们多数人就不太认得出来了。
文化传承,使泉州的每一道“星光”都自带亮点。爬上清源山,走过洛阳桥,驶出泉州湾,回首六胜塔,天后宫里敬妈祖,府文庙前接红蛋……这些“世遗点”,本就是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遗留给我们的生活场景,所以它们自然地平均分布在泉州的各个角度,从不需要刻意整合。泉州人的幸福在于,这古早味每日“推门可见”,无须寻访,我们就在“世遗”之中。
2021年7月25日,是泉州申遗成功的日子,我接到了无数的外地贺电,他们都记得,我是当年那个常把“我家泉州的”挂嘴边的人。不过,很多打电话的人,总不忘问一句——“去找你,我要看什么地方?”这时候,我就会微信发过去一张泉州世遗点分布图。留言道:不用都去,但都值得去。星星多,但我们是繁星点点,光芒相照。你来,你住下,你才能知道,这座“世遗之城”的真正魅力。
你我他的热爱与守护
□曾国恒(泉州申报世界遗产主翻译、泉州留学人员联谊会副会长)
“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一周年之际,申遗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仍然历历在目。泉州这座千年古城在宋元时期作为东方第一大港的辉煌能以对全人类具有突出普遍价值之最高规格被世界认同,作为泉州人,心中无比骄傲和自豪。特别是有幸参与泉州项目在申报世界遗产过程中的翻译工作,更有深刻的体会和感受。
泉州申遗的成功,得益于对文物精心的保护,而文物的保护,离不开几代文保工作者默默无闻、全身心地投入和奉献。申遗过程中接触了很多深耕文博和文物保护的专家学者,遗产保护一线工作者,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
泉州文化遗产能够得到很好的保护传承,更是离不开广大市民共同的爱护和参与。参与申遗的过程中,收获了很多知识,但是更多的收获是许多的感动。特别是众多利益相关者的鲜活事例。吴文良、吴幼雄两位老师,父子传承80年,收集整理了大量的宗教石刻,为研究宋元泉州宗教文化提供了大量的实证;开元寺的义工团队,形成了一个政府、僧人、志愿者、民众一起参与保护管理新模式,特别是在繁忙的勤佛日以及重大的活动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住在洛阳桥边上的80多岁的陈老伯,连续几十年每天打扫洛阳桥,是爱遗护遗的志愿者;天后宫德济门旁的学生们,每天都在世界遗产间穿梭,天后宫的各种习俗已经是他们成长过程的一部分……还有许许多多的你、我、他,都是这个世界遗产城市的一部分,也都在用自己的对这座城市的热爱,用我们的生活方式,用活态传承的方式在守护着身边的文化遗产。
文化自觉可以说是生动流淌在每个泉州人的血液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传承着、保护着、传播着。在申遗过程中,特别是在申遗成功后,大大增强了全体市民的文化自信,也激发了市民参与世界遗产保护的相关各项活动的热情。在泉州地面上,现在活跃着好几个志愿者团体,泉州古城办的古城讲解员,市申遗中心的世界遗产讲解志愿者服务队,以及各区县举办的各种世遗相关培训。成员来自社会各行各业,都是对古城有着深厚的热爱。在重要节假日,举行在申遗点提供志愿讲解服务,用多种语言,用世界遗产的语境介绍泉州,身体力行,将泉州的价值传扬出去。泉州的世界遗产荣誉来之不易,更好地保护传承文化遗产也是全体市民的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自申遗成功后,泉州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各个媒体和社交媒体,都是屡上热搜。对于我们来说,宣扬世界遗产城市泉州的工作也刚刚开始,世界遗产的价值不只属于中国,更属于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