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生活丰富多彩,自然质朴,每一段经历都让人回味。在我们那个年代,有一种特殊的工作让我终生难忘,那便是叫工。
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前,农村仍然保留着传统的劳动组织管理方式,即以生产队为单位的集体劳动。农民每天下田干活,干什么农活都是由队长统一安排。队长会根据时季耕作的需要随时调整工序,然后悉数交由当班叫工员去传达。
“明天上午插地瓜,带粗(粪)桶!”每天晚上,叫工员受命后就提着桅尾灯或打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灯光,沿着幽静的村道巷陌,边走边喊,一遍又一遍。婉转悠扬的声音,随着叫工员流动的身影,迅速传遍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每当空中传来一阵阵叫工声,母亲再忙也会停下手中活,凝神静听,担心听错了而耽误第二天的工作。而我总爱鹦鹉学舌,跟着节拍胡编乱喊:“明天下雨出门披蓑衣戴斗笠”“夜冥吃饭后到祠堂口看猴戏”。“就你嘴痒。”正当我洋洋自得时却被母亲当头棒喝。
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年无论大队或者生产队(小队)都配有队长、出纳、会计3个管理员。所不同的是,小队多了记工、保管、叫工三大员。记工员和保管属于实权派人物,掌管着生产队的要务,在队里的地位仅次于队长。叫工员就不一样,扮演着与古时的“更夫”相似的角色,“张嘴又跑腿”,乃“六大员”中最忙最累的一员。
叫工员其实就是生产队长的代言人、传声筒,负责传达队长的指令。社员一律听从安排,每天按部就班有序耕作。一本厚厚的记工簿,犹如学生的成绩单,记录着社员日常出勤状况,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时季分口粮时可见分晓。其间,社员们经常忙里偷闲,边干活边言语互动,讲一些与生产无关的闲言碎语、奇闻轶事,共同分享生活的乐趣,缓解压力,放松心情。大家一起出工,一起收工,有说有笑,自然又和谐。
专职叫工员可以不用下田干活,享受社员同等待遇,为公平起见,有的生产队就直接采取逐户轮值办法。这样一来,一些家庭的老人和小孩,勉强成为既不专业又不专心的替补叫工员。老人唠嗑小孩玩乐各有所好,走到哪里聊到哪里,走到哪里玩到哪里,相谈甚欢往往忘了正事,甚至有的小孩故意拉长调叫短音,模糊视听,发泄不满情绪,从而打乱队长的部署,耽误第二天生产队的农事,终于受到队里扣工分的处罚。
因为我们生产队常年采取轮值叫工的办法,所以我打小就当上叫工员。记得有一次,我沿着村头巷尾一路叫喊,刚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突然从狗洞里窜出来一只嗷嗷狂叫的大黑狗,我见状撒腿就跑。双腿怎能跑过四脚的,情急之下,我赶紧蹲下身子佯装捡石攻击。这一招果然奏效,黑狗在我身后不远处骤停,冲着我龇牙咧嘴,狰狞的面目,吓得我瑟瑟发抖,好在狗主人及时赶到,这才有惊无险地躲过凶狗的追逐。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而今,叫工已成为乡村往事,可是那悠长如歌的乡音仿佛一直飘荡在我耳旁,久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