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很多人说，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最能体现科学语言的简洁优美，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随着科学的发展，大众要理解科学领域新发现、新理论的门槛越来越高了。教会孩子勾股定理，讲个孟德尔种豌豆的故事或者牛顿的灵感苹果似非难事，理解微积分、讲透基因编辑、弄懂量子理论就得费点精力了。可能正因为难懂，如意大利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乔治·帕里西所言，“科学的声望和人们对科学的信任正在迅速下降”。人们转而寻求占星术、顺势疗法，甚或反对疫苗、歪曲对新冠病毒的认知。帕里西说，科学家当承担一定的责任，让大众了解真正的科学——不只因其实用价值，也因它作为一种文化的魅力亲近它——是重要的。

《随椋鸟飞行：复杂系统的奇境》一书就是一扇管窥科学的小窗，书中收录了帕里西科学主题的发言和随笔，以平易近人的口吻讲述了作者从事科学研究的经历和感想。开篇《与椋鸟齐飞》涉及的就是一个复杂而现实的问题：鸟群在空中变换队形、越过障碍，不会相撞也不会散开，仿若有个指挥，个体的行动究竟是如何汇聚成集体行为的？帕里西的实验我们一般读者也看得懂，他的团队架起了相机，同时从三个角度拍摄椋鸟的飞行照片，再重建起三维图像。在几百张照片上同时分析数千只鸟，分析群体飞行特点：鸟阵边缘的密度比中间高，可能是为了抵御游隼的攻击；每只鸟与前后同伴的距离比它与两侧同伴距离远，就像高速公路上并排飞驰的汽车一样，拉开与前车的车距；由于每只鸟都密切留意跟它最近的那只鸟而非远处的鸟，邻居的动作就是调节的信号，譬如转弯时，一侧的小群鸟先行转弯，它们的邻居紧跟着效仿。这项研究有什么意义呢？有人不认可物理学家跨界研究动物，但作者说，用定量技术进行统计学研究是有益的尝试，对于大量超比例增长的数据和解决复杂的无序问题，需要探索新的可能性，不应该对方法设限。

科学比我们想象的更具包容性。事实上，用一个领域的结论在另一个领域进行预测，也是常见的灵感来源。帕里西透露了科学家的思考方法，面对常人难以理解的问题，如何寻找突破口？在做好准备和酝酿之后，不妨将问题放一边，意外的契机可能出现在无关闲聊、偶遇或梦境中。有时候，如此得来的灵感可能在论证之后行不通，那就从头再来。科学中的隐喻不只帮助科学家联想和发展理论，也让大众从公式中解脱出来，试着理解科学之美。用肺部、树杈、花椰菜理解分型网络，用麦浪和海浪理解波，甚至还能同一数学模型来研究不同现象——如磁性系统在低温下的行为（作者研究的自旋玻璃）、大脑功能、动物大型种群的行为和经济学，跨学科的迁移拓展应用前景，超出了作为发端的隐喻本身。

而隐喻无处不在，在我们意识到之前，我们就有充分的可能去发掘和感受科学之美。帕里西说，不懂中文的人可能无法领略古诗中的画意，然而翻译的诗歌依然有美感。同样的，不懂数学的人也不应被剥夺欣赏科学的资格。傲慢的科学家是糟糕的翻译，晦涩的理论阻人探索的兴致；而亲和的科学家提炼出简洁的诗，让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感受力的人都能乐在其中有所收获，这是身处科技时代的一幅更美好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