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儿啊,要不要吃点?”外婆的每一声呼唤,总能越过重重高山,跨过迢迢江流,最终来到我身边。
在我小时候,外婆养了很多只小鸭。每到黄昏时刻,她都会按时将一群聒噪的鸭子赶到屋子边的笼子里,关注着这些吵吵闹闹的家伙们。“外婆,你为什么养了这么多只小鸭啊,是要卖给别人赚很多钱吗?”年幼的我经常和哥哥跑到笼子边,抬着头问外婆原因,外婆只是呵呵地笑起来,摇了摇头说:“我才不给别人呢,这些啊,当然都是留给你们吃的。”说罢,边将剁碎的菜杂在一起,和了点水用勺子拌着剩饭搅动,搅拌出来的饲料微微带着一点馊味,我总会撇起嘴巴,皱着眉头,生怕这饲料会喷到衣服上,可外婆利落地把袖子往上卷一卷,就直接把勺子伸进去转着圈搅拌,最后又拿起重重的盆,在笼子里放下。接着,毛茸茸的小黄鸭们嘎嘎叫着蜂拥而上,把盆里的饲料啄得到处都是。而我知道,过不了几个月,外婆就又会把这些鸭子变成我们的美食。
我们也在外婆养的鸡鸭们的“滋润”下,一个两个都被养得小脸红扑扑的,总比其他小孩看着更有活力,连串门的阿太们看了,都忍不住捏捏我们的脸,转头故作凶相,一脸严肃地教训自己的曾孙儿:“叫你不多吃点!”可后来我去县城上小学了,不像从前那样还能天天跟着外婆喂鸡养鸭,但桌上的美味却从来没有缺席过。每隔几天,家里就会出现一碗香喷喷的汤,那味道叫一个鲜,连碗边冒起的泡儿都很诱人。“这碗鸭汤好少哦。”我看着那仅有的一碗,再看看父母碗里普通的清汤,感到一阵疑惑。“傻孩子,这可是溢鸭汤,一整只鸭子的精华都在汤里啦,你外婆特地让我为你做的。”妈妈喝了一口清汤,补充说道,“喝了能长高哦,这可是自己家养的鸭子,和外面养的鸭子不一样。”原来这些鸭子都是外婆准备的,有时候是妈妈回家抓鸭子,还有的时候,是外婆搭着公交车一站站坐来县城,提溜着洗干净的鸡鸭来到我们家,放下后就又离开。一个原本只守在一亩三分田边的外婆,为了给我吃上热乎新鲜的肉,一次又一次地走出村子,再搭上公交车一站站摸清原本陌生的路线,乐此不疲。可是外婆认识的字不多,普通话也讲得蹩脚,大抵这一路支撑她走下来的,是她心里那座爱的方向标吧。
成长路上,外婆的爱不曾缺席。自从我家的小妹妹出生之后,外婆又再次来到我身边,在她照顾妹妹的举手投足间,带来的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当外婆牵起妹妹的小手,她微微驼着背,枯燥的白发提醒着我岁月的痕迹,这样子却让我有些陌生了,我有多久没好好看过外婆了?竟然没发现那曾像麦穗般挺拔的身板,一点点弯了下去;竟然没发现那曾轻松拎起一桶水的手,也平添了几分消瘦。当我意识到时间已悄然被偷走的时候,它早已不知不觉带走了外婆身上的许多光阴,不过它永远也不可能带走的,是外婆那一如既往的温柔。即使我上大学了,外婆也会打电话过来:“幺儿啊,什么时候回来了,外婆再给你做溢鸭汤啊。”隔着遥远的距离,外婆那亲切的话语却把我带到了从前,似乎说这句话时她就在我面前微笑着,电话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那是我们之间深深的羁绊。
在往后为梦想狂奔的路上,一定有疾风骤雨,有孤夜寂寥。我总会回头看看,外婆一直就在身后,端着那碗浓香四溢的溢鸭汤,亲切地唤着我:“幺儿啊,记得来喝这碗溢鸭汤哦。”
(作者系泉州师范学院2020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