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戏是中国的民间传统艺术形式,起源于汉代,在唐代随中原河洛移民进入泉州。这一文化在中国北方逐渐衰落,却在泉州延续了千年。木偶头和木偶帽的制作伴随着泉州木偶戏,在泉州也已经有上千年的发展历史,它们经过名匠们的打磨,精美绝伦、活灵活现。
从泉州简陋的工作室出发,木偶头和木偶帽有的登上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舞台,有的走进上海世博会的展区,有的下南洋、赴欧美……
□本报记者 谢伟端/文 受访者/供图
参与 学习表演技术
师承前辈大师
无论是木偶帽制作,还是木偶头雕刻,首先要学习、参与提线木偶戏表演,同时也要向前辈大师们学习。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木偶戏——泉州提线木偶戏”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吴伟宏不仅擅长木偶帽制作,也擅长木偶戏表演,甚至可以说,木偶帽制作只是他的“兼职”,木偶戏表演才是“主业”。吴伟宏表示:“肢体语言是表现人的一种无声且活生生的语言,一切表演都是通过动作来表现的,提线木偶表演也是一样。”在表演钟馗醉酒的时候,吴伟宏一边娴熟地操纵着提线,一边也像醉了酒似的摇晃身子。提线木偶的表演,演员是站在上面,往下看操作木偶的;这跟掌中木偶、杖头木偶有很大区别,这两种木偶戏都是演员站在下面,往上看操作木偶。
“掌握木偶戏表演技能,对于制作木偶帽很重要。”吴伟宏说,提线木偶基本线位有16条,复杂时多达30条以上,制作的木偶帽如何与这些线有机地融合在一起,不使帽碰到线,干扰表演,这需要长期实践、积累经验。吴伟宏介绍,他1978年考入省艺校泉州木偶戏班,1983年毕业后到泉州市木偶剧团工作,拜老团长吕赞成为师,并受到木偶大师黄奕缺等人的精心指导。
“木偶戏——泉州提线木偶戏”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林聪鹏是吴伟宏的同学,他同样学会了提线木偶戏表演。同时,他也注重从历史上的木偶头雕刻能手身上吸取养分。林聪鹏说,最早的泉州木偶头雕刻是由雕刻神像的作坊兼营的,许多木偶头的形象是由佛像的造型演变过来的。泉州历史上曾出现不少无名氏木偶头雕刻能手,早期的雕刻作坊有清代的“西来意”和“周冕号”,江加走是20世纪中叶一位光前裕后的雕刻艺术大师。“江加走一生最大的贡献是传承、发展了泉州傀儡头雕刻的优秀传统技艺,把不会动的‘死’木偶头变成会动的‘活’木偶头。”林聪鹏说,泉州木偶头雕刻艺术的发展,一定要继承好传统。在泉州木偶发展史上,黄奕缺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不仅是一位提线木偶表演艺术大师,也是一位木偶头雕刻艺术大师,被誉为“国际木偶大师”。他创造的《小沙弥下山》《钟馗醉酒》《驯猴》等,生动传神,脍炙人口。“黄奕缺善于表演,还精于雕刻,二者相辅相成,他创作的木雕头各个方面都很精细,从任何角度看都很美,堪称艺术珍品。”林聪鹏说,他从前人身上学习了很多技能,“再加上我家是花灯世家,从小我就喜欢绘画、雕刻、塑像等艺术,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制作 考验技术耐心
作品活灵活现
小小的木偶造型,栩栩如生,承载着中国唐宋以来的雕刻、造型、绘画和彩塑等工艺,制作需要技术,也需要耐心。
木偶帽美观、大方、靓丽,除了要熟悉木偶戏的表演,还要懂得木偶帽的制作技艺。吴伟宏说,木偶帽有软、硬两种,软帽称巾,硬帽称冠或盔,根据角色的不同有几十种之多。它们由纸板制成,外涂金漆,饰以铁网、珠玉。软帽适宜的角色包括文生巾、武生巾、员外巾、软帝巾、斧头巾、和尚巾、笑生巾、扎巾、罗巾等。硬帽适合的角色包括帝盔、候盔、平天冠、帅盔、相貂、翅帽、纱帽、番盔、凤冠、珠冠、监帽、时迁帽等。
在吴伟宏的工作室,记者看到制作木偶帽的各种原材料,如各种颜色的布料,各种款式和大小的珠子,“这些原材料大多数是我从网上淘回来的,每个工序所需的物件应有尽有。”他随后又打开两个盒子,里面分别装着铁钉、别针。木偶帽制作是件细致活儿,过程复杂,分成帽筒成型、搓铁丝、刺图样、铁线黏合纸板、胶底粉线、涂漆底贴金箔、安装完自然晒干等数个步骤。“制作木偶帽,考验的不只是技术,还有耐心。比如,那些大大小小的珠子,需要一颗颗粘上去,这得耗费很多时间。”
出身手工艺工匠世家的林聪鹏,祖父和父亲分别是泉州著名的银饰雕刻师和纸扎艺人,12岁那年,林聪鹏跟着兄长开始学习木偶雕刻。刚刚拿起刻刀的少年,完全没有力气推动刻刀,只能用胸部抵住刻刀底端,用肩膀带动手腕来推动。初入木偶雕刻行业的他,受伤是家常便饭,一不留意便会划破手掌,胸部和肩部的淤青更是经久不消。仅仅如何拿刻刀这项功夫,林聪鹏便学习了三四年的时间。如今,在林聪鹏的手下,几把基础的刻刀就能完成机关复杂的作品,轨迹、力度和律动的变化游刃有余。初胚、定形、细刻、磨光、粉彩、定妆、配饰……木偶的雕刻有一套严密的程序,近十道工序缺一不可。
林聪鹏的案头,摆放着一组木雕,简略地展示木偶雕刻的诞生过程。“每一刀都是我自己亲手刻下去的。”林聪鹏说。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做减法的过程,缓慢而精确,每一刀下去都应当慎之又慎,一只眼睛刻歪了,一个作品也就废了。从初胚到最后制成,做一个木偶头要耗费一周时间,如果木偶头里面要安装机关,则要耗费更多时间。
木偶戏《四将开台》曾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登场;木偶戏《古艺新姿活傀儡》拿遍海内外木偶界大奖,并应邀在联合国进行表演;木偶戏《赵氏孤儿》获多项文华大奖……46年与木头、刻刀为伴的日子过去了,林聪鹏收获满满。
“傀儡戏源于汉,兴于唐,盛于宋。”在他看来,木偶雕刻离不开传统文化深厚的土壤,离不开千百年间先人的传承。“西来意”“周冕号”、江加走、黄奕缺……提起这些泉州历史上著名的木偶雕刻作坊或工匠,林聪鹏如数家珍。他牢记着先人的教导,守着木偶雕刻行当的“规矩”。多年来,在雕刻材料上,他只选择质轻、耐湿的樟木,“木纹是交叉的,不会变形开裂”。
发展 颜色造型创新
符合现代审美
要想让木偶戏在现代的社会中得到发展,继承的基础上还要打破前人的窠臼、有所创新,要把过去和未来联系起来。
藤黄、银朱、辰砂、佛青——这是林聪鹏刚刚工作时为木偶进行粉彩上色的矿物材料,而如今,在他的探索和尝试下,这些矿物材料已经被油漆所取代。“油漆干得更快,不容易掉色脱落,色泽也更加鲜亮。”林聪鹏说,“传统的木偶会比较小,因为是近距离观看的。现在,人们大多是在剧场观看的,距离较远,因此木偶的眼睛要做得大点。”林聪鹏说,“此外,还要多研究现代人的审美,满足公众的需要。”他不断地尝试着木偶雕刻的新可能,甚至将影视作品《潜伏》搬上木偶戏的舞台,以孙红雷和姚晨为原型设计的木偶惟妙惟肖、广受好评。“木偶头雕刻越做越细,越做越美。”林聪鹏说,因为木偶表演需要掌握木偶头的各种机关,如果木偶头太重或机关安排不当,就会影响表演效果。比如《火焰山》中孙悟空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等都是剧团秘传的技艺。
有时候,林聪鹏的创作甚至不为登台表演,只为实现天马行空的创意、探索更多的可能性。林聪鹏喜欢神鬼题材,总是在闲暇的时间思考如何为木偶设置复杂的机关,一道机关的诞生,往往要花费他几年的时间。不过,看着自己案头可以弹出眼珠、吐出舌头的木偶头罗汉和可以发光闪亮的木偶头二郎神,他还是笑言一切都值得。
吴伟宏同样在木偶帽制作上尝试创新。在他的印象中,黄奕缺大师也曾不断研究、试验,改良后的木偶比传统的木偶生动许多。他制作的提线木偶头像内藏有可以操纵的细线,五官在人的操纵下可以做出各种表情,他操纵的木偶可以像真人一样写字、拿物、斟酒等,喝酒舞剑的钟馗就是典型代表。吴伟宏对木偶帽的创新,包括颜色和造型等方面,比如帽子的颜色会更亮。
传承:传播非遗瑰宝
开展义务教学
木偶头和木偶帽制作是依靠口传心授、世代传承的。为了把这些技术传承下去,他们亲力亲为教授学生,到学校开班。
在林聪鹏变得小有名气的时候,不少企业就向他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够主持设计木偶玩具推向市场,林聪鹏无一例外都回绝了。在他看来,批量化的工厂复制生产和流水线会使木偶失去原本的价值,木偶的独特性和其生命力会因此而丧失。在快速前进的社会里,他更想慢一点并有所坚持。“这是一个很慢很细致的工作,快不得,我还是希望能做个工匠,坐得住,有些耐心。”林聪鹏说。他依旧记得,曾几何时,泉州城的木偶雕刻艺人不计其数,雕刻技术也是中国之最;而如今,整个泉州城和他一样的熟练木偶手艺人,已经掰掰手指就能数得过来了,从业46年来,他也仅仅只招收过两个徒弟。“现在老了,眼睛花了,画木偶头的眉毛、眼线都会比较吃力。”林聪鹏坦言,未来的时间里,将和他的同学们一道,承载起木偶戏发扬繁荣的任务。
“傀儡”是木偶的别名,不过,在林聪鹏看来,一个个“傀儡”仿佛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五官的移位或聚散,体现的都是不同的个性,雕刻的过程就是赋予木偶生命的过程,也是与生命对话的过程。这辈子雕刻了多少木偶,还能再雕刻多少木偶——对此,林聪鹏并不清楚,也并不在意。“我的梦想是有更多的人将这门古老艺术传承下去,并有所创新。”林聪鹏说,如今他还经常开展研学活动,教学生们制作木偶头。
吴伟宏同样招收过徒弟。“当年我拜老团长吕赞成为师,常伴左右,哪怕是老团长生病期间,我也一边帮忙照顾,一边学习。”如今他希望新的徒弟最主要是能静下心来,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为了传播这项文化遗产瑰宝,他也奔走在“非遗公开课”系列活动中,如开办非遗讲习所义务教学、到当地职业学校开设“木偶戏艺术特色班”,到两岸青少年木偶研学营做指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