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耀文

近日气温骤降，天气变冷。我打开衣橱，找出棉絮晒晒太阳，铺在床上盖上床单，晚上睡觉暖和多了。这不禁让我想起儿时冬天睡稻草床垫的往事。

记得小时候，家乡水稻收割之后，村庄便是稻草的世界。稻草也没什么大的用处，当作燃料不耐烧，火一点上“呼啦”一下子就烧完了，烟雾又多，牛羊又不爱吃，乡亲们有时干脆放在田里晒干，一把火烧成灰作肥料。不过，卑微之物，也有闪光的一面，稻草是当时家家户户床上的“宝物”——稻草床垫。新鲜的稻草，如连续赶上几个高温的日头暴晒之后，其色泽不仅雪白得光亮剔透，而且还散发出一股独有的清香味，这是编织稻草床垫的上好材质。

20世纪70年代，我的床铺的还是稻草编织的床垫。小时候冬季睡稻草床垫有10多年，直到我外出参加工作。当年很羡慕城镇那些床垫是棉絮，是“席梦思”，后来我也睡过棉絮、“席梦思”的床垫，现在回想起来，睡稻草床垫实在是美妙，是一种不同生活的满足感、幸福感。稻草床垫好处多，冬暖夏凉，透气性能好，而且柔软舒适，稍一翻身，能听到美妙的“沙沙” 声，最重要的是睡觉前能闻到稻香味，简直是一种享受，躺下睡得贼香。它有“席梦思”的弹性舒适，“席梦思”却没有它的暖和；它有棉絮的暖和，棉絮却没有它的弹性舒适。

我在离开家乡前，每年收割完水稻，母亲都精心挑选长秆、干净、长相好看的稻草，再将它们晾晒，空闲时编织起稻草床垫。先把稻草的根部修剪整齐，然后把稻草的根部对齐编织成马尾辫子结，编织连接起来长度是2米左右。一床床垫是由2排这样的稻草床垫组成的，有马尾辫子结的两排稻草床垫放床沿两侧，将末梢放在床的里侧，然后再铺上草席或床巾。母亲一铺完床垫和草席、床巾，我们兄弟姐妹就迫不及待爬上床，在床上蹦蹦跳跳起来。当晚，房间里就有稻草的独有香味，连空气中也散发着甜津津的味道。床垫特别暖和，有弹性，换上太阳晒过的棉被，一切都是新的、干净的、香喷喷的，我睡得香甜、深沉。

每年收割完水稻，外婆都会交代母亲要送2床稻草床垫给她。外婆家在海边，咸碱地种不了水稻。我问母亲：“外婆怎么不愿睡棕床垫而喜欢稻草床垫？”母亲说：“你外婆也是睡稻草床垫长大的，对稻草床垫情有独钟，你外婆说，吃饭可以简单随便些，冬天睡觉离不开稻草床垫。”

我后来离开了家乡到城里工作并且成了家，睡上了“席梦思”，睡久了感觉还是没有家乡的稻草床垫舒服，开始怀念稻草床垫。我也终于明白外婆对稻草床垫的情怀。从农村出来的人，从小睡在稻草床垫上，它是我人生的摇篮，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会忘记，都想重温一下。那是对稻谷的感恩，是对土地的感情。遗憾的是，家乡再也见不到稻草床垫了，自从推广了矮秆高产的杂交水稻，找不到长秆的稻草，现代人嫌稻草床垫“土冒”了，家家户户床上垫的都是高端的“席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