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读多了,多半成了书痴。书痴有什么症状?董桥提到一个片段。1978年,他的一位朋友第一次去伦敦,却能说出伦敦很多生僻的街名巷名,连出租车司机都要先翻下地图才知怎么去。朋友淡淡一笑:“都是小说杂书里读过的,既然来了,总想去瞻仰一下。”——读到这里,不禁心有戚戚。虽然我还远远够不上书痴级别,不过拜访一地,心里确实也总是念想着那些文学里的地名。
去绍兴,我一定要去三味书屋,寻找“三味书屋”的匾和一幅松鹿图,这些都是鲁迅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提到的。百草园,是鲁迅故居后面的一个园子。在鲁迅笔下,百草园简直就是个微型植物园,以至于中学时代我就对它无限向往。终于来到百草园,嗨,皂荚树、桑葚、何首乌……你们都好吗?百草园占地有两千多平方米,菜畦碧绿,树木高大。我想象着冬天小鲁迅在这里用竹筛捕鸟,又想象着他会不会同闰土在这里一起捉虫子玩。拥有一个富有生活情趣的乐园真是孩子们的天堂啊。
有年冬天,去哈尔滨看雪,最后一站,我去了呼兰河——看看萧红的故居。萧红的《呼兰河传》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正是这本书,使我对呼兰河心生向往了很多年。假如没有读过《呼兰河传》,可能只消一会儿就能将故居逛完;可是跟着书去逛,兜兜转转中就有了会心的一笑:原来储藏宝贝的东间后道闸就在这里呀;祖父的后花园可真大,等春天来临,花开了,鸟飞了,虫子叫了,那该是怎样一个热闹;这就是小萧红老爱用手戳破的透着花窗棂的祖母的纸窗吗?顶上能长出蘑菇的草房比想象中要好很多;王大姑娘的住房也不小,有些惊讶,想象着她在后园摘完菜,临走前折一朵马蛇菜花戴在头上……同行的朋友逛了会儿就冷得逃出院子钻进汽车,我却逛得意犹未尽。以前对萧红的了解只局限于她的文字,逛过故居之后,平面的萧红变得立体起来。
有年北上,我随身携带的是史铁生的《我与地坛》。那次,我特地去了地坛公园,想缅怀一下史铁生。这个古老的园子,在想象中,我以为它是肃穆庄严的。来了之后才发现,它和我们身边的街心公园看上去差不了多少。唯一特别的是,轮椅非常多。那些坐在轮椅上不能走路的人,不知他们是否也是追随史铁生的脚步而来?于作家来言,作品能对读者产生深远的影响,那是有意义的。我在园子里随意地逛荡,并没有具体的目标,我走过一条路又拐上另一条路,然后在荷花盆景边的椅子上,重新打开了《我与地坛》。在书的扉页上,我写下了这样几个字:“我终于来到地坛。2017年6月30日。”我把地坛公园的门票夹进书里当作书签。为什么我对地坛爱得深沉?因为史铁生的文章使我想起了逝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