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名、字、号、自号。名是在社会上使用的个人符号。字是古人行冠礼时取的，用以表德，《礼记》云：“男子二十冠而字。”号是一种固定的别名，又称别号，《周礼》云：“辨六号。”“号谓尊其名更为美称焉。”封建社会的中上层人物，特别是文人，往往以住地和志趣为自己取号，“凡志趣、寄托、才调、业绩、癖好、居室、收藏、形貌，多可窥其大概，甚至心坎深处的隐衷，也自此处流露”。

□李玉昆 （本版图片均为本报资料图片）

李贽的精辟论述

关于古人的名、字、号，李贽在《续焚书》卷一的《与陶石篑》一文云：“善与恶对，犹阴与阳对、刚与柔对、男与女对。盖有两则有对，既有两矣，其势不得不立虚假之名以分别之，如张三、李四之类是也。若谓张三是人而李四非人，可欤？不但是也，均此一人也。初生有乳名，稍长有正名，既冠而字，有别号，是一人而三四名称之矣。然称其名则以为犯讳，故长者咸讳其名而称字，同辈则以字为嫌而称号，是以号为非名也。若以为非名，则不特号为非名，字亦非名，讳亦非名。自此人初生，未尝有名字夹带将来也，胡为乎而有许多名，又胡为乎而有可名与不可名之别也？若直曰名而已，则讳固名也，字亦名也，号亦名也，与此人原不相干也，又胡为而讳，胡为而不讳也？甚矣！世人之迷也。”李贽对古人的名、字、号作了精辟的论述。

1961年，福州郑丽生先生编《闽人自号录》，自晋迄清近千人。分上下两编，上编以自号笔画排比，下编则为姓名索引。1979年，福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将《闽人自号录》作为《福州史料丛书》出版。东郎居士（郑丽生）的《闽人自号录叙例》云：“自号云者，人之有所寄况，而托名为标识，以示其志尚，见在行藏也，别于时论所称褒美之号，宗仰之号，指目之号，诙嘲之号，是以本编所录，皆三字以上，出诸于已之别署。”自号为自署以寄托志趣、志向、行藏、居室、才调、业绩等。

然而，《闽人自号录》称“所录皆三字以上”，似不妥。笔者搜集的泉人自号中许多是二字的，如五代詹敦仁自号清隐，宋陈洪自号淡轩，元陈信惠自号退翁、颜伯录自号梅野，明史朝宜自号方斋、李璧自号介石，清李光龙自号余隐、陈洪图自号太河等。

“自号”必须区分清楚

《闽人自号录》收入泉州人自号83人99个。按年代分唐（应为五代）1人，宋22人，元2人，明37人，清21人。按地域分晋江48人，同安14人，惠安9人，永春5人，南安4人，德化1人，安溪1人。

自号是自己取的号，也有乡人、世人、学者给取的号，必须区分清楚，否则会弄错。宋晋江徐明叔，人称择斋先生、石晋老称为笃行君子，同安颜弘，人称一孟先生，南安吕大圭，人称朴乡先生。明晋江李聪，乡人称古李先生，陈敦质，泉人称孝友先生，南安傅夏器，世称锦泉先生。李文缵，邑人多从之学，称南黎先生。晋江林如源，人呼五因先生。宋南安蔡和，学者称白石先生。宋惠安张巽，学者称锦溪先生。明晋江杨曜宗、朱一泮、陈初、李光缙、何乔远，学者称思复先生、敬所先生、古直先生、衷一先生、镜山先生。清晋江王命岳，学者称古耻先生。同安陈复常，学者称铁山先生等。

《闽人自号录》所录泉人自号有的并非自号，如宋南安吕大圭，自号朴乡先生，误也。据《闽书》、乾隆《泉州府志》、民国《南安县志》载，吕大圭“所居朴乡，人称朴乡先生”。有的尚须考证，如傅伯成，自号竹隐居士，但《闽书》、乾隆《泉州府志》仅载:“所著有《竹隐居士集》等。”

志趣品格亦可为号

笔者从有关文献资料查到郑先生没有收录的泉人自号，共80人。现略加以归类。

●以怀念、纪念长辈自号。

李贽自号思斋居士，《卓吾论略》云：“居士五载春官，潜心道妙，憾不得起白斋公于九原，故其思白斋公也益甚，又自号思斋居士。”李贽父钟秀，号白斋。白斋是位有名的塾师，李贽7岁开始随他读书，习礼文，至16岁入府学读书。李贽常“撼不得起白斋公于九原”“思白斋公也益甚”，于隆庆四年（1570年）自号思斋居士。

明晋江蔡元伟，其先祖怛，家郡城外十里许，绕宅皆松，王十朋守泉时题为万松庄，元伟取自号也。明惠安崇武戴一俊，庐石室山下，以望先茔，吟咏其中，自号石室主人。有《石室藏稿》行世。清晋江陈鸣銮，葬父母于洛阳瞻彼洛，慨然思慕，故自号瞻洛。

●以居室自号。

宋南安刘涛，晚年困踬，读书灵泉院，自号灵泉山人。同安邱葵，居海屿中，因自号钓矶。明晋江郭必昌，构斋亭半岭岩居之，自号半庵居士。晋江许于国，构小轩昭省其中，名曰独照，因自号独照子。惠安吴天成，世居五公山下平江里，乃自号六公山人。周廷鑨所居第侧别业有朴树连蜷，因自称朴园居士。

晋江安海黄以才，卜筑于城外水南桥西，临旁列旅邸，环池为圃，植菊种蔬，以其绕池为室，号寒江钓叟。晋江王万，居龙塘之岸，有石如镜，天然钓矶，时游适其间，遂自号钓矶。清南安蔡廷魁，居鹤山，自号鹤邨。同安林崧，晚构别业，额曰“陶斋人”，因以公崧为号。

●以志趣自号。

宋晋江刘志学，种菊数十本，自号秋圃。以陶潜、韩偓自许。元永春颜伯录，所居亭馆多植梅，自号梅野。明晋江郑承，筑室洛阳江上，手植万松，自号万松翁。

●对世态愤懑而自号。

清南安严浦乡吴黄龙，康熙三年（1664）进士，授江西南康知县。时三藩作乱，他训练乡团，坚壁清野，多方防御，民赖以安。傅宏烈将军准备升用知府。他以时局艰难，愧无良策，遂赋归田，隐居开元寺准提庵，日与秋水轩头陀高庵作方外游，酌酒吟诗，萧然于尘世之外。不意风潮突至。有施氏高官之母墓葬在南安大石山，施氏祭母，演剧于笋园，吴族观戏者与施家纲纪闹事，断其墓碑。施家仗势欺人，嗾令提督万某率兵拥入秋水轩，肆意挫辱，遂兴大狱。黄龙叹曰：“既念刘巴英雄之交，空蹈太白醉忤之辙。”忧伤抑郁，愤懑填膺，因更其号曰“悔庵”。

●以品格自号。

明晋江史朝宜，“肮脏直道，故自号方斋以见志。肮脏高亢姨直，即正直。粤人相语‘史公不愧其号也’”。

安溪林际阳，性刚介不能随俗，同官目为矫，矫即正直，因以矫亭自号。

晋江王尚诹，自号瓶城。因他为人淳朴，不苟言笑，取古人守口如瓶，防意如诚之意。以瓶城自号以寓箴规。

明南安许拱，既之官，叹曰：“吾村有薄田，可穑以卒岁。即吾志不获行，乃村田可穑者也。”因自号穑村。

清南安戴华昌，晚慕周茂叔光霁之度，生草之趣，名其堂曰“挹影”，自号“仿周”。周茂叔为宋周敦颐之字。周敦颐初为分宁主簿，后知南康军。晚年在庐山莲花峰下建濂溪堂讲学，世称濂溪先生，著《太极图说》《通书》，为宋理学开山祖。“光霁”为光风霁月之简称。黄庭坚称周敦颐人品甚高，胸怀洒脱，如光风霁月。戴华昌慕周敦颐光霁之度，自号仿周。

明南安黄懋中以老子学问高深，为天下溪、天下谷，慕老子之为人之学问，自号谷溪子。

明惠安刘赓自号拙介。

明同安林应翔，自为念不先生。传谓其为文不古不今；功名不浮不沉；仕宦不秽不清；治产不缩不赢；躯貌不高不低；才情不巧不凝；于物不兜不敝；于人不冷不热；里评不善不恶；人品不雅不俗。命令其子，即死以此志我，毋求人为也。

清南安吕丹书，遗命自号古廉。

山人散人足见生活态度

●以隐逸自号。

五代安溪詹敦仁，举王直道自代，隐居佛耳山，自号清隐。詹琲隐居凤山之下，自号凤山山人。

宋晋江黄子中，归休林泉，自号南陂居士。晋江李缜，买园结庐，自号万如居士。晋江陈知柔，雅好山水，自号休斋居士。南安陈洪，晚闲居，自号淡轩。晋江郑曾子，闲居终身，自号唯斋。

李文肃归隐泉州，自号云龛先生。晋江苏随，弃官归乡里，自号紫云先生。元晋江陈信惠，以老疾致仕，自号退翁。同安沈祥，自号廛隐。明晋江张廷芳，自号退密翁，以见志行。

清安溪李光龙，归隐湖中，自号余隐。

李贽自称流寓客子。流寓者，贤隐逸名流也。《焚书》卷4《感慨平生》云：“我是以宁飘流四处，不归家也……故我于邓鼎石初履县时，虽身不敢到县庭，然彼以礼帖来，我可无名帖答之乎？是以书名帖不敢曰侍生，侍生则太尊己；不敢曰治生，治生则自受缚。寻思四字回答之，曰‘流寓客子’。夫流寓则古今时时有之，目今郡邑志书，称名宦则必继之以流寓也。名宦者，贤公祖父母也；流寓者，贤隐逸名流也。”

●以居士自号。

宋晋江曾慥、杨炳、陈知柔、杨宏才、李缜、王凯、陈权，自号至游居士、儵溪居士、休斋居士、嫩真居士、万如居士、虚疑居士、朝阳居士。林颐寿，博览经史，又喜作大字，守陆藻称之为博物君子，自号华阳居士。南安黄子中，自号南陂居士。永春黄伟，自号竹坡居士。

明晋江郭必昌、王建章、王慎中、黄鼎象、杨阳春、周廷鑨，自号半庵居士、砚墨居士、遵岩居士、清源居士、衎州居士、朴园居士。李聪，自号六迟居士，谓发言迟、做事迟、感人迟。惠安何家驹，自号莲山居士。庄毓庆，慕白太傅风节，自号尚白居士。永春郑晟，自号竹鹏居士。

清晋江黄日柞、黄润中，自号六巳居士、无学居士。南安吴桂生，自号养和居士。

李贽《焚书》卷3《卓吾论略》云：“居士生于泉，泉为温陵禅师福地。居士谓：‘吾温陵人，当自号温陵居士’。至是日游遨百泉之上，曰：‘吾泉而生，又泉而官；泉于吾有夙缘哉！’故自谓百泉人，又号百泉居士云。”李贽自号温陵居士、百泉居士是为纪念他出生于温陵，为官于百泉。

●以山人、道人、老人、散人自号。

山人。五代安溪詹琲，自号凤山山人。宋南安刘涛，自号灵泉山人。元晋江王翰，自号友石山人。明晋江李杜、李聪、张瑞图、庄一俊，杨矍崃，自号云台山人、二速山人、二水山人、果亭山人、天台学道山人、栖霞山人。南安洪承畴、洪承峻，自号紫帽山人、紫农山人。惠安张复彬，自号渔樵山人。清晋江陈一策，自号翠屏山人，施宪章，自号紫帽山人。同安傅钥、林树梅、王崇德，自号鹭门山人、肃云山人、大轮山人。

道人。宋晋江李訦，自号山泽道人。元释大圭，自号梦观道人、恒白山人。明晋江张瑞图，自号白毫庵道者。南安洪天馨，自署洞通衢道人。同安陈如松、陈如华、蔡崔庆，自号白菊道人、笑道人、壶兰道人。清晋江杨浚，自号观頮道人，惠安释超弘，自号如幻道人，释会泉，自号莲生道人。

老人。宋晋江刘用行，自号北山老人，永春庄夏，自号藻斋老人。元晋江庄惠龙，自号林泉逸者。明同安高峻，自号晚香老人。清晋江柯格，自号晚香圃老人、淳庵老人，晋江释通庸，自号不偏老衲。近代晋江黄松（女），自号温陵老人。吴鲁，晚年自号老迟。

散人。明南安李夏，自号白水散人。同安杨秉机，自号鹭岛遁人。清释月访，自号沧波弃人。

主人。宋晋江曾诞，玉山主人。明晋江庄谦才，桃源主人，何乔远，镜山主人，张瑞图，白毫庵主人。惠安戴一俊，石室主人，王以佐，榕磐主人，郭良，枫磐主人。

●以渔者、行者自号。

明南安黄淑清，自号晓江渔者。永春颜廷榘，自号桃源洞渔人。明晋江何运亮，法名金宣，自称雪峰行者。

●以翁、叟、先生、子自号。

翁：宋惠安王献堂、吴冈，自号卧龙翁、耐闲翁，释法明，自号别南翁。

元晋江陈信惠、许建，自号退翁、南田翁。

明晋江张廷芳、郑承、杨颐翁，自号退翁、万松翁、万存翁。永春颜廷榘，自号赘翁。

清晋江杨堉，自号默然翁。同安张锡麟、张赞崇，自号池上翁、不然翁。

叟：明泉州李贽，自号龙湖叟，晋江黄以才，自号寒江钓叟，丁衍夏，自号云浮叟，一号适适生，或号瞻亭主，又号泰清丈人。惠安张茂，自号清介叟。

清惠安释超弘，自号瘦松叟，同安蔡德辉，自号觉昨叟。

先生：宋晋江李邴、苏随、陈龙复，自号云龛先生、紫云先生、清波先生。

明泉州李廷机，自号云龛先生。永春李开芳，自号鹏池先生。永春颜廷榘，自号陋巷先生。同安黄杰，自号忍江，学者称忍江先生。

清同安林应震，自号江东生，罗隐，自号东方生。

子：宋晋江留元刚，云麓子，元邹颂，自号无为子。

明南安谢励，尝梦登一石岩，岩上有洞，洞前立一老翁，语之曰:“子即洞中人也。”遂邀入，见洞中有匾曰“真生洞”因自呼真生子。晋江庄俊元，四休子。傅尔鳌，痴隐子。杨道恒，谭真子。萧腾风，天倪子。刘汝楠，白眉子。许于国，独照子。尚新，猛省子。黄乔栋，无益子。蒋熺，童真子。南安黄懋中，谷奚子。惠安江化鲤，无成子。德化葛布，草禺子。明晋江释圆圭，无瑕子。同安池显方，玉屏子。

清晋江龚显曾，盥微公子。

●以庵、斋、布衣等自号。

庵：宋晋江李訦，曜庵，永春颜褒，惟庵，安溪吴昱，介庵。

明张瑞图，白毫庵主人，白毫庵道者。

清晋江柯辂，淳庵老人。南安吴黄龙，悔庵。吴曾芳，愧庵。状元吴鲁，白华庵主。

斋：宋晋江郑曾子，孝友耆义，持论能公是非，大夫士遇疑事多请质焉，自号唯斋。永春陈知柔，雅好山水，盛年从仕，已动归兴，因自号休斋。

明晋江史朝宜，方斋。黄贤，逸斋。安溪林兴，逸斋。

布衣：明泉州陈真晟，自号泉南布衣。晋江邱睿，自称泉南布衣。

其他：晋江庄一俊，于文慕韩愈，于诗好李杜，故人呼为谪仙，自号初仙。何九转，自号东湖闲史。

宋南安韩云瑞，号宜休，晋江吕肖翁，号所磐。

明晋江王万，号龙磐。南安苏太宋，号毛半颠。惠安许明章，自号梅麓。

清晋江丁奇昆，号易园。王高贤，号悔错。阮旻锡，号轮山遗衲。惠安陈恵孙，自号吴水等。

（本文作者系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研究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