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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忧“黄昏恋”
林丽玲(左二)及团队成员做公益红娘,帮他人牵线。
(王丽虹 陈灵 摄)
中老年人可通过参加广场舞等活动拓宽交友渠道(张九强 摄)
(CFP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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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伴侣的情感互动中,人们总能体会到爱与被爱的感觉,但对于离异丧偶的中老年人来说,人生缺失了另一半,儿女又忙于工作,生活难免孤单,他们渴望得到关怀和陪伴。近年来,随着社会进步和观念转变,一些中老年人敢于将自己的感情和需要表达出来,积极寻找伴侣,获得情感上的慰藉。连日来,记者采访多位再次追求爱情的中老年人,并走访了多位民间红娘及婚恋中介,聆听“黄昏恋”的故事。

□本报记者 王丽虹 陈灵

故 事

老伯离异再找伴侣

患癌后对方悉心照料

今年61岁的蔡阳20多年前因感情不和与妻子离婚。离异后,他独自抚养年幼的儿子。2013年,儿子娶妻生子,他就帮忙照看孙子。2016年,孙子上幼儿园后,他一下变得空闲起来,孤单的情绪时常袭上心头。在朋友的介绍下,他结识了离异带娃的陕西女子阿兰。

阿兰18岁来泉打工,后经人介绍嫁到了台商投资区,婚后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丈夫好吃懒做,她在2015年选择了离婚。2016年,44岁的阿兰与54岁的蔡阳走到了一起,她带着18岁的儿子住进了蔡阳位于洛江的家。同居后,她不仅用打工赚来的钱贴补家用,平时也忙前忙后,将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2021年,蔡阳突然确诊胃癌,阿兰陪着他到上海做手术,住院期间也悉心照料。对于阿兰多年来的付出,蔡阳的儿子儿媳都看在眼里。虽然两位老人没有再领证,但彼此相伴7年,感情深厚。蔡阳的儿子儿媳表示,他们愿意在阿兰老了以后,与其儿子共尽赡养义务。

洗澡时摔倒很无助

通过“红娘”认识新老伴

201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时年56岁的张梅在浴室洗完澡准备穿衣服时,拖鞋一滑,重重地摔到地上。一瞬间,她眼前发黑,头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想站起来身体却动弹不得。衣服没穿,手机没带,冰冷的地砖冻得她瑟瑟发抖。不知躺了多久,她才一点一点爬出浴室拿到沙发上的外套穿上,给在外地工作的儿子打电话,儿子叫了一个亲戚赶来照顾。

“丈夫去世20多年,从没想过找个老伴,就那天,突然觉得身边没个人不行。”那一年,在公益红娘林丽玲的介绍下,张梅认识了现在的伴侣吴军。“他大我7岁,老伴也是20多年前去世的,家庭结构和环境与我类似,聊得来。”因为购房、购车,吴军当时还处于负债状态,张梅二话不说拿出一笔钱帮他还部分欠款。前年,她又因摔倒腿骨折,也是吴军日夜照料。“现在,我们周一到周五在各自家带孙子,周末再一起生活,他常常开车载我出去玩,我们开玩笑说是‘周末旅行夫妻’。”张梅笑着说。

八旬老人线上交友

为了爱远赴外省生活

当亲戚朋友得知83岁的刘兰已经离开泉州在绍兴居住时,都吓了一跳。近日,记者通过微信联系到刘兰,在那里生活一年多的她神采奕奕。尽管年过八旬,但智能手机玩得很溜。自从两个儿子都做爷爷后,她就独居在一套单身公寓内。孙子孙女怕她孤单,教她使用智能手机。“我祖籍是湖南的,平时讲普通话,和闽南本地的亲戚、邻居聊不到一块去。”

两年前,她用手机注册线上交友平台,认识了浙江绍兴的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退休老师,两人越聊越热络。年底时,对方竟邀请她到绍兴玩。“一定是骗子!”“都八十几了还谈对象?”儿孙极力反对,朋友也再三劝告。她多次通过视频了解对方的家庭情况,渐渐打消顾虑,决定“疯狂”一次。她自己都没想到,后来会长期在那里生活。“儿孙有自己的生活,我余下的时光,也想过自己的生活。”

习惯观念根深蒂固

不愿为对方改变而分手

2月初,林丽玲介绍了一对60多岁的老人相亲。“两个人都丧偶,儿女支持他们再找,各自也‘对看’了一些人,没有满意的。”这一次,两人也因一些观念的分歧,觉得不合适,“和年轻人相亲一样,真爱可遇不可求吧。”林丽玲说。

安溪62岁的王辉年初刚和59岁的李玉分手。两年前退休时,他在老年大学的书法班上认识了李玉,因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两人成为朋友,经常到各自家里写字、画画,后来他直接住进李玉家。同居后,很多问题出现了。李玉口味清淡,做的饭菜不合王辉的胃口;她晚上早睡,早晨五六点就起床,而王辉习惯晚睡晚起;两人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对一些事的看法截然不同……后来,王辉的孙女出生,他住到儿子家里帮忙照顾,时间久了之后,两人之间联系越来越少,这段感情便画上句号。“到这个年纪了,都不愿为对方改变自己的习惯、观念。”王辉说。

牵 线

追爱老人增多

驱散孤单寂寞

连日来,记者走访多位民间红娘、多家婚介机构发现,近年来,越来越多丧偶、离异的中老年人勇敢表达自己找寻伴侣的想法,并主动委托朋友、红娘或婚介机构。

今年75岁的林丽玲于2015年组建了公益红娘志愿队伍,多年来,她和团队成员已促成50多对中老年人喜结良缘。“最近两年,来找我介绍对象的中老年人越来越多。”她说,这些老人的子女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他们不需要照顾孙辈,个人又没有太多兴趣爱好,生活比较单调、寂寞,于是萌生了再找老伴的想法。

今年60岁的陈虹是一名退休教师,10年前老伴因病去世,女儿远嫁外省,一年只回来看她一两次。虽然平时她会跳跳广场舞,但生活中大部分时间独自一人。一年前,在老姐妹的鼓励下,她有了再找个老伴的想法。“我就想找个伴,两个人可以聊天、吃好吃的、旅游,但不领证不同居,恋爱式相处。”陈阿姨说,女儿得知她的想法,也很支持,“线上线下的渠道都尝试了,但目前还没有遇到有眼缘、三观比较契合的人,但我不打算放弃,会坚持寻找下去。”

分 析

积极寻伴侣的丧偶、离异中老年人逐年增多,这一现象的背后有哪些原因?

亲密关系缺失

产生强烈失落感

“中老年人再婚或者相亲,其主要动机就是寻找一份感情的寄托。”国家中级心理治疗师、二级心理咨询师傅文杏分析,中老年时期是人生的后半程,经历了事业、生活、情感的高峰期后,中老年时期各方面的外部资源、内在的身体健康、机能、精力都在衰减。尤其是丧偶、离异,子女独立,没有照顾孙辈压力的中老年人,前后对比产生的失落感很强,容易造成他们缺乏安全感,情感上变得脆弱,需要外界提供支持,以维持安全感和人生意义感。通过再找伴侣,中老年人可以弥补当下亲密关系的缺失,得到关心和关爱,缓解一个人生活的孤独和无聊。

生活条件改善

思想观念转变

傅文杏表示,现在的中老年人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对自我的情感需求也变高。信息化爆炸的时代也对中老年人择偶观有了影响,让他们再婚的想法变得更加的强烈。

林丽玲告诉记者,她牵线的多为丧偶的中老年人,这些老人多数有退休金,名下也有房产,生活条件较好,而且他们的子女工作稳定,经济独立,观念也开放,都很支持父母再找伴侣。

社会包容度提高

线上线下渠道增多

泉州一家婚介所的负责人黄先生介绍,他在婚介行业工作十余年,感受到社会对老年人结婚和再婚包容度的提高。“早些年,一年都不会有一个老年客户,这两年陆续有老人主动来登记婚介信息,有的就是亲戚、朋友甚至子女劝说来的,不想让他们晚年孤单。”他说,以前有老人找了新老伴,邻居会指指点点、说闲话,现在这种现象也少了很多,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

另一方面,线上线下渠道的增多,也给老人结识朋友更多的平台,线下如老年大学、老人旅行团增加、广场舞、社区活动、爱心食堂等。不少像刘兰这样的老人学会使用智能手机后,也通过微信、交友软件、短视频软件结识本地甚至外地网友。

难 点

采访中,记者发现中老年人再寻伴侣,难度要比年轻人大很多,主要面临双方生活习惯和观念根深蒂固、财产问题、子女态度,以及病后照料等现实问题。

互相无法适应

彼此习惯不同

陈虹说,自己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如果新老伴生活习惯不好,她肯定无法接受,因此才想出不领证不同居的相处方式。

傅文杏表示,中老年人形成的生活习惯和思想观念很难再改变,如果在一起后,生活习惯和观念冲突,很大概率会产生排斥心理,导致这段新关系失败。

财产分配上有顾虑

与伴侣子女难相处

张梅和吴军刚在一块时,遭到了吴军儿子的反对。他担心父亲在生活中会为新伴侣多花钱,对儿孙的照顾时间变少。直到张梅帮父亲还一部分欠款后,他才打消顾虑。有的子女则担忧对方背地里觊觎父母的财产,也担心双方再婚后,财产继承方面产生纠纷,因此反对长辈再恋再婚。记者采访发现,生活费、财产继承等经济问题,是老年人婚恋遇到的最大难点。另外,与新伴侣子女的相处也是难点之一,双方都很难在感情上接受对方,生活中也存在观念、习惯等分歧和摩擦。

两个人不离不弃

需要勇气和付出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亲生子女在照料患病父母时,都有难以坚持的时候,新结合的老年夫妇感情积累不足,面对一方患病、失能需要长期照料时,心里难免打起退堂鼓。黄先生说,本身两方都是老年人,一方患病,另一方也年老,精力不足,这时候就是考验感情深厚程度,两人不离不弃、共渡难关需要更多的勇气和付出。

建 议

针对上述难点,记者也采访了心理专家、律师等专业人士,请他们为维持一段美好的“黄昏恋”提供建议。

老人需要主动克服困难

子女应改变思想观念

“老人和子女都要改变观念。首先老人自身的主动性是克服困难的关键,面对阻碍时,要多与子女、家人沟通交流,勇于表达内心想法和需求,这样才能解开误会、消除顾虑。老人也要积极与外界沟通,多通过外出散心、培养心情爱好等疏解孤单情绪,结识新朋友。”傅文杏表示,同时,儿女也要转变观念,老人和年轻人一样,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长辈找新的伴侣其实是减轻儿女陪伴、照料乃至经济负担,儿女对父母晚年的感情、婚姻生活不要干预太多,多为老人着想,缓解自己忙于工作生活而疏于陪伴老人的困境。另外,“黄婚恋”过程中也往往会有遇到问题和诸多不确定性,这时,老人和年轻人可以沟通商量,共同找到一些应对方法。

正视老人情感需求

多一分宽容和理解

“家庭、子女、文化和社会等方方面面,给老年人再寻伴侣加上了世俗枷锁。”傅文杏呼吁,随着老龄化加剧,中老年相亲和再婚的需求也在变大,社会应该正视老年人的情感需求,给老年人多一分宽容和理解,给“黄昏恋”给予认可。

林丽玲也建议,民政部门、街道、社区等可以尝试成立老年婚姻服务机构,对老年人再婚进行一些特殊照顾与指导,比如再婚双方签订协议、办理婚前财产公证、协调子女关系等,支持和维护“黄昏恋”老人的再婚需求,对再婚遇到阻挠的老人积极提供法律帮助。此外,还可以为老年人举办专场联谊活动,丰富老年人的精神生活。

警惕“黄昏骗”

小心上了当

2年前,70岁的鲤城人陈老伯曾遭遇一场“黄昏骗”,他在网上结识了一名自称离异、35岁的漂亮女性,双方很快在网上确定了恋爱关系。随后,对方就投资理财项目为由,让他转账43万元到其提供的银行卡。汇款后两三天,对方向他发微信的频率下降,也不再嘘寒问暖,过了几天直接将其拉黑。发现被骗后,陈老伯急忙向鲤城公安分局报警。

警方提醒,“杀猪盘”类诈骗不只针对中青年,一些上了年纪又没有配偶的老年人渴望得到关怀和陪伴,给了诈骗分子可乘之机,老年人谈恋爱要注意。犯罪嫌疑人利用老年人的情感空缺,配合“杀猪盘”的话术,骗取老年人信任后,再以婚恋为幌子行骗,引导受害人转账,因此老年人恋爱前,应对对方的身份进行核实,切勿进行大额转账。

先立遗嘱做公证

提前分配好财产

“中老年人丧偶或离婚后,再领证登记结婚的情况是比较少的,基本就是作为伴侣、同居者相互照顾。”北京盈科(泉州)律师事务所律师李嘉颖介绍,如果子女担忧老人的遗产分配问题,建议老人先立下遗嘱,并做遗嘱公证,事先对财产进行分配。

当伴侣遇到失能等需要照料的情况,她介绍,根据《民法典》规定,登记结婚后,夫妻是有相互抚养义务的,反之如果没有登记结婚,只是同居关系,是没有法定的抚养义务。

(注:文中老人姓名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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