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入冬,母亲便去田地里把白萝卜拔了,洗后晾干,腌制成“菜脯”(萝卜干)。母亲做的菜脯,最是开胃暖人心。
腌制菜脯不难,却有点烦琐。先把萝卜搓洗干净,切成手指宽厚的条状,铺在竹匾上,拿到太阳底下暴晒,中午将萝卜翻面,让其晒均匀。晚上收回放入竹筛里,撒上一层薄盐,压上大石头,挤出水分。次日,再拿去暴晒,再取回撒盐压石头。如此反复一两周,直到萝卜呈金黄色,干扁皱卷。接下来,将萝卜请入瓮,一层萝卜一层薄盐,再撒上一点南姜末和一点糖,装满密封好,放置屋内角落里。母亲忙里忙外,腌着菜脯,简单地重复着。年年如此。
每当夏天火急火燎赶来,热得让人没有胃口。常常没吃几口,我便搁下筷子。母亲把藏在角落里的瓮,搬了出来,揭开盖子,一股咸香味把我勾了过去。她将菜脯分装到许多小罐子里后,取出一根递给我。我头一伸,嘴巴张开,把菜脯叼走。舌头一触,咸的;牙齿一扣,脆的;再嚼一嚼,嘴里香香甜甜的。就这样, 一两根菜脯,美味消食,让我一天的胃口大开。
读书时家里穷,早餐经常食糜(粥)配菜脯,上课容易饿。高中那会儿,同学们带各种各样的早餐到教室吃。闻到那香味,我那不争气的肚子憋了进去。回到家我向母亲吐槽,别人都是油条豆浆肉包子,而我日日菜脯,不耐饿,吃腻了。第二天,我的白粥前面多了一碗热乎乎的酱油肉。再过几天,又换成包子、油条……
要去大学报到,母亲从厨房角落里,翻出了一罐菜脯,塞进我那快盖不上的行李箱里。我心想,大学里有天南海北的美食,怎么轮得到吃它。到了学校,菜很辣,不合胃口,吃不下。晚上收拾衣服,发现了那罐躲在柜子里的菜脯。打开一闻,咸香味,瞬间有了胃口。一根又一根,停不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抱着这罐菜脯,跑去食堂盛粥……后来吃完,又想吃,去超市买了一罐萝卜干,一嚼,只有咸味,不如母亲的菜脯。
前几年工作很忙,三餐不定时,积食的老毛病又犯了。母亲得知后,把腌制好的菜脯,邮寄了过来。金黄色的菜脯条,皱皱巴巴挤在大玻璃罐里,沉甸甸的……嚼上一根,脆爽又咸香。吃完,肚子不再胀胀的。此后,母亲的菜脯又成了我餐桌上的常客。
角落里的菜脯,从未言语,总在关键时打开我的胃口。记忆里的味道,从未消失,总在乏味时唤起了我的味蕾。时光里的母亲,从不停歇,总在倦怠时温暖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