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对豆子的味道有了执念。
好友深知我的喜好,前来探望,拎了两桶豆浆和几块豆腐,“知道你喜欢,特意买的,你快尝尝。”闻言,我拿出两个玻璃杯,倒了两杯出来,顺手递给她。“怎么样?好喝吧?这家店的老师傅和豆子打了一辈子交道,我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放下杯子,她便迫不及待询问我的意见。我莞尔一笑,实话道:“好喝是好喝,只是少了点特别的味道。”提及此,思绪又飘回了那个承载我整个童年的小村庄。
老家的村头有一口石磨,公用的,自打我记事起就一直在那里。石磨不大,由两块大小相同的扁圆柱形石块和磨盘组成,架在一个土坯搭成的台子上。
小时候,除了和小伙伴们在田间地头疯跑,最开心的莫过于跟着爷爷奶奶磨豆子。当奶奶从厨房拿出专门装豆子的簸箕时,我便一点玩的心思也没有了,乖乖跟在身后,朝村头走去。
磨豆子的过程是顶顶有趣的,一般需要两天来完成。一般先用石磨将黄豆压成小块,再用筛子将黄豆的皮筛出来,不仅省力,还能保证做出来的豆腐口感更鲜嫩。回家后,把筛好的豆子装在一个水桶里,浸泡一个晚上,第一天的准备工作就告一段落。隔天,吃过早饭,我们提着浸泡好的豆子和一个空桶早早来到村头,这时候,石磨边上是最清闲的。石磨边上有一口水井,奶奶先打一桶水将石磨仔仔细细清洗干净。爷爷开始推磨时,奶奶则把空桶放在磨底,依次将豆子放在石磨的小孔里。
我喜欢看爷爷推磨,一圈一圈转得飞快,好似有一种能锁住清浅时光的魔力。兴起时,我也会跃跃欲试,爷爷将我的手放在石磨的磨柄上,他的手轻轻搭在后方,大笑着夸奖我是“大力女子”。太阳挂在头顶斜上方的时候,石磨边越发热闹,打水,盛水,手上忙活,嘴边的话丝毫不减。
磨完后,打开水将石磨上的豆浆洗进桶内,再把刚烧的开水倒进桶里,这一步叫“冲泡豆浆”。约莫十几分钟后,用瓢将豆浆舀在细密纱布做成的架子上,过滤渣子。豆腐渣不但能制作成餐桌美食,也可以用来喂养牲畜。接着,烧火把滤过的豆浆烧开,铁锅四周冒热气就开锅了。盛到瓷碗里,加满满两大勺糖,清甜可口。
剩下的豆浆则会用来做豆腐,把豆浆倒进均匀洒满石膏水的陶缸里,盖上盖子等待豆浆凝固。随后,凝固的豆浆则会被放进事先准备好的豆腐匣内,匣底垫上一块干净的纱布包袱,用来包裹豆腐,最后盖上盖子,将豆腐里的水压出来。豆腐便做好了!做一次够一家人吃上小半个月。
我渐渐长大,爷爷奶奶越发年迈,石磨转得越来越慢。随着我离开家乡,它彻底停摆。前几年回乡,它的边上长满了杂草,样貌几不可辨。后来,我喝过许多豆浆,吃过很多种豆腐。它们的口味越发多样,选择五花八门,更可口更细腻,至少尝不出残留的豆腐渣,却总不能让我满意。
《家乡的味道》写道:“故乡哺育了我,故乡的变迁牵着我的心。愿故乡慢慢地沉睡在寂静的夜空下,不要被时间所吞噬。”或许,我所执着的不是豆子的味道,而是我那回不去的童年以及寻不到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