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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泉州留传造桥佳话
建造洛阳桥时首先开创了现代称为“筏型基础”的新型桥基(陈英杰 摄)
蔡忠惠祠位于洛阳桥桥南,祠内有蔡襄塑像。(吴拏云 摄)
安平桥南安段(资料图片)

泉州俗称“温陵”,滨海连亘541公里,港湾曲折深邃,是沟通海外各地的天然门户。海外贸易迅速发展,极大限度地刺激着地方生产力的进步,使泉州的造船、航海、制瓷、纺织、建筑技术一度居于世界领先地位;同时也改变了泉州人稠地瘠的不合理状况,使经济结构产生了深刻的变化。

海事商务往来,增进中外科技文化交流,“涨海声中万国商”的世界贸易大港雄风,搭起了泉州人民与外国侨民水乳交融的友好桥梁,更利国惠民的是数以百计的交通桥梁以及先进的桥梁建造技术,在中国桥梁史上留下辉煌的实物资料。

两宋时期涌现造桥热潮

完善的交通设施是城市繁盛的标志,也是生产力发展的动脉,舶输航运固然重要,车水马龙的陆路交通,更是生活、生产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因此,千百年来,人们一直把修桥筑路作为功德无量的善举。两宋时期,泉州府所辖诸县涌现一股造桥热潮。据《泉州府志》(清·乾隆版)卷之十·桥渡所载,晋江、南安、惠安、同安、安溪五县历代建造桥梁共275座,标明宋时建或宋时修的有105座。其中绍兴年间(1131—1162年)是泉州造桥热的高峰,值得肯定的是僧侣对泉州造桥起了很大的作用。

这275座桥梁中,晋江县造103座,其中宋代有47座:龟山桥、甘棠桥、石笋桥、顺济桥、建隆桥、梅溪桥、湖柄南桥、湖柄北桥、古陵桥、安平桥、东洋桥、陈坑桥、通济桥、登瀛桥、普利大通桥、悲济桥、蚶江桥、玉澜桥、龙尾桥、应龙桥、清风桥、应台桥、吴店桥、乘泗桥、适南桥、陈翁桥、苏埭桥、吟啸桥、大桥、玉京桥、青濛桥、上保桥、下保桥、万安桥、凤屿盘光桥、濠市桥、龙津桥、长溪桥、济龙桥、安济桥、康溪桥、壕溪桥、金黔桥、万金桥、龙潭桥、林田桥、海岸长桥。

南安县造63座,其中宋代24座,为:金鸡桥、严浦桥、云伴桥、张坝桥、化龙桥、板桥、梯云桥、龙跃桥、观园桥、从龙桥、观光桥、永安桥、弥寿桥、珠渊桥、徐亭桥、龙济桥、驯通桥、双桥、北平桥、上破桥、春利桥、大盈桥、通济桥、镇安桥。

惠安县造44座,其中宋代17座:陈公桥、龙津桥、巨济桥、菱溪永济桥、跃津桥、大德桥、惠宁桥、张店桥、琼田延寿桥、青龙桥、仁寿桥、通济桥、得仙桥、獭窟屿桥、龙江桥、谷口桥、娘子桥。

安溪县造40座,其中宋代8座:龙津桥、凤池桥、永安桥、两港桥、西洋桥、黄塘桥、双济桥、谷口桥。

同安县造25座,其中宋代10座,为:西安桥、铜鱼桥、黄岊渡桥、达川桥、苧溪桥、石狮桥、太平桥、通济桥、宏济桥、沙溪异石桥。

从上述五邑所造桥梁的数量、布局分析,这与所处地理位置、经济发展状况有一定关系。绝大多数的桥梁建于滨海或海湾之上,贯通闽南、南粤的交通,连接城南港区和城市中心网络,大大方便了海舶运输集散货物的需要。如果当时来往海外的船只不多,就不会开辟那么多的港区,没有那样多商货丛集的港区,也不会有这些跨海长桥。再如安平桥、东洋桥、盘光桥、无尾桥、獭窟屿桥、洛阳桥都属伸向海湾,或者与隔海市集相通,或者与海中岛屿相连的桥梁,而金鸡桥、石笋桥、顺济桥、梅溪桥、苏埭桥则建在舟楫易达的江海交汇之所,显然也是顺应港口运输便捷而建筑的,且为“民免徒涉之险,人由坦途之遵”。

为跨海长桥建造提供宝贵经验

宋时,泉州所造桥梁既多且长,在中国桥梁史上博得“闽中桥梁甲天下”“天下无桥长此桥”的盛誉。建于南宋绍兴八年至二十二年(1138—1152年)的安平桥,跨越晋江安海镇与南安水头镇,《方舆纪要》载“酾水三百六十二道,长八百十有一丈”,1980年大修时实测为2255米,苏埭桥长二千四百丈,宏济桥长一千三百丈,玉澜桥长一千余丈,海岸长桥有七百七十跨,在郑州黄河大桥(长3010米)建成之前的七百多年间,均夸称“天下无桥长此桥”。著名桥梁史专家茅以升甚至断言:“这在世界古桥中,恐怕是唯一的”。这些长桥尤其是跨海长桥的建造,必须具备先进的筑墩立基及架设桥梁的技术,并且在实践中为本省及外省石梁桥的建造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主要有四个方面:

首创筏型基础

洛阳桥在泉州洛阳江的入海口处,现实测桥长731米,宽4.5米,桥墩45座。《泉州府志》载:“万安桥(即洛阳桥)未建,旧设海渡渡人,每岁遭飓风大作,沉舟被溺死者无数。”因而此渡口称为“万安渡”,祈望万古安澜。当时建桥之地江流湍急,惊涛拍岸,水阔五里,深不可址,建桥工程十分艰巨。历代流传很多脍炙人口的民间神话传说,如蔡母渡江许愿,蔡襄传檄海神,夏得海醉卧江滨,海神默示奠基,众仙助建大桥等。据《福建通志》记载:“宋庆历初,郡人李宠始甃石作浮桥。皇祐五年(1053年)僧宗善及郡人卢锡、王寔倡为石桥,未就。会蔡襄守郡,踵而成之。”由于桥址位于江海交汇之所,洛阳江上游之水从西奔流而来,海潮起时泉州湾的浪潮自东涌入,要在这一地段建桥,没有坚实牢靠的墩台基础是不行的。因此桥工因势利导,就地制宜地首先开创了现代称为“筏型基础”的新型桥基,即在江底沿着桥梁中线抛置石块,并向两侧展开一定宽度,形成一条横跨江底的矮石堤,作为桥墩的基址。洛阳桥的筏型桥基,宽度约二十五米,长度有五百余米,高度则根据河床各处深浅而抛石,估计要抛置三万余立方米石块。从这几个数字也可看出当时这一新型桥基的开创气魄之大,工程量之浩,施工难度之艰。现代桥工运用的“筏型基础”,九百多年前的洛阳桥已筑成同样做法的桥墩底盘,这是我国桥工的重大贡献。现存桥南蔡襄祠内的《万安桥记》碑石,系桥梁竣工后蔡襄所作,记录了建桥耗时六年八个月,耗资一千四百万,“絫趾于渊,酾水为四十七道,梁空以行,其长三千六百尺,广丈有五尺”。对洛阳桥的建造,时人也多诗赞,有刘子翚句“跨海飞梁叠石成,晓风十里渡瑶琼”,陈傅良诗“跨海为桥布石牢,那知直下压灵鼇”,无名氏句“叠石为桥与路长,惠安之南晋江东”。可知絫石、布石、叠石这种絫趾于渊的筏形基础首创,是洛阳桥建成的关键工程。

睡木沉基

这种筑基法是继洛阳桥筏形基础之后的又一可贵创造,在当时泉州所造桥梁工程中较普遍应用。南安丰州金鸡桥建于宋嘉定年间(1208—1224年),有桥墩十七座,架木梁覆以屋瓦九十三间,长一百余丈。1965年为解决晋、南、惠三县农田水利灌溉,择于该桥旧址兴建水闸,拆墩之时,发现“睡木”桥基的实物,证实了传说中的“睡木沉基”法。据当年参加现场考古的王洪涛先生记录:“查旧桥墩之拆卸从上而下,层层卸石,石尽见底,即发现巨大松木二层纵横层叠,作为卧桩。每一松木皆赤松整株去叶截头尾,留皮面主干,其全长为16—18米之间,尾径粗40—50厘米之许,出土时木质未变,树皮完好……当松木被抬起后,其下即江底之沙积层。据此可知当时奠基时,松木即排放于沙上,纵横叠妥后,桥墩即叠砌而上。其未受墩之四周再铺压一层重石”。

1980年11月至12月,值安平桥重修之际,笔者参加桥墩考古发掘工作,也目睹这种“睡木沉基”的做法。五里桥桥墩有三种形式,一种是长方形墩,现存二百五十九座,筑于上下游都不深峻的水域;第二种是船型墩,现存二十七座,筑于水流湍急水域较宽的港道,便于分流排水;第三种是半船型墩,现存四十五座,筑于桥身一面较深峻的水域。为了摸清桥墩基础情况,对三种桥墩均选择进行发掘。78号墩为方形墩,墩高2.56米,自上而下均石条纵横干叠。发掘至墩底时,华侨大学土木建筑系进行钻探,至六米处为沙层,六米以上为海泥层,这个墩的现状是下陷的。79号墩也呈方形,西面墩高3.81米,东面墩高3.5米,自上而下均石条纵横干砌,东西面墩石条较长,中间石条较小,也铺得零乱。相比之下,西面石条又较东面石条窄小,看来这也是造成79号墩倾斜下沉,而后在西面墩顶加高以保持桥南平衡的原因。185号墩呈船形,这里墩底为烂海泥,墩也较小,发掘至墩底露出五根杉木,间隔平行卧于海底之上,每根杉木的两端分别架于打入海泥中的桩木,作为桩基础。在靠南、北两侧的睡木,在外又加两根木桩拦住,可能是为了防止外侧睡木滚出墩外的缘故。墩的石条与睡木交叉叠砌而就。这种“睡木沉基”又加桩基础的筑基法较为典型。312号墩为船型墩,墩底一层直径20厘米的杉木编成两排作为墩基,墩石絫于基上。39号墩为半船型墩,“睡木沉基”法与312号墩类同,但睡木长短不一,长出的部分露在船型墩外,多出部分长达22—60厘米,看来,这是就材料选用而已,并没其他用意。上述两处墩底海泥中多渗和有粗沙、石片、石砾,明显地是为了加大烂泥的摩擦系数,缓慢下沉的速度而作,这是睡木沉基结合沙基的一种方法。从上述几种墩分析,采用睡木沉基较好,减少倾斜和下沉情况,有的墩现在还可继续使用,反之,有的墩就要拆除重砌。五里桥发掘的睡木沉基均用一层木排,实际上就已达到整体均衡沉基之目的,较之多层木排科学。《桥梁史话》书中介绍这种筑基法时,云及“将墩基泥沙抄平,然后用几层以纵横交叉编成的木筏,固定在筑墩处的水面,再在木筏上絫墩石……”看来,这并非普遍做法。

南宋时期泉州修筑的桥梁未再有洛阳桥的筏形基础筑基法,而多采用“睡木沉基”法。有好事者在游泳时就石笋桥、顺济桥的桥墩底下也摸到木头,估计这也是睡木。睡木沉基法比筏型基础省工省时省料,可见这也是造就南宋时期泉州造桥热的重要因素。这种先进的造桥技术在时隔八百多年后还值得我们借鉴,古代桥梁工人的聪明才智确实令人叹而观止。

养蛎固基

明人何乔远在《洛阳万安桥赋》有句“洛阳长桥卧海波,江翻浪撼奈桥何,絫石重栈屹不动,牡蛎戢戢生咸鹾……”诗中赞美了海蛎对桥的固基作用。牡蛎在泉州沿海区域的浅海地段,常见自然附着于竹木石头之上,自由生长。这种贝壳类的软体动物繁殖力强盛,初如拳头,四面伸展,渐长至一、二丈。崭岩如山,俗呼蚝山。这时分散的石头被它紧紧胶结在一起,形成牢固的整体。本来这属自然现象,养蛎固基是蔡襄善于观察事物,合理地应用于桥梁基础上的科学方法。《宋史·蔡襄传》载:“种蛎于础以为固,至今赖焉。”《福建通志》记桥的长和宽后说:“以蛎房散置石基,益胶固焉。”又《名胜志》在叙万安桥文中,亦有“桥下种蛎固其基”之语。史书的记载证实养蛎固基是人为有意识的做法,而非自然附着,而且推而广之应用到胶固桥墩。采取这种方法的原因是:洛阳桥的筏形基础系在江底随桥梁中线两侧,展开相当宽度,抛置石头,这些石块无规则地叠压,间隙疏散,不可能联为紧密的整体,在风浪潮汐的冲刷拍击下,很容易被漂动甚至带走。当时不可能采用什么胶合材料加固桥基,唯一可取的是借助自然巨力以达到这一目的,而且这种方法二、三年内便可奏效,久而久之,益发坚固,甚至可以在海底形成硕大的磐石。如1970年根治海河时,在海边遇到紧实的蛎房成岩,长达221米,宽150米,厚2米,即为一例。

由于这种养蛎固基的效益显著,桥建成后,又因固基进而护基,历代均严令禁取蛎房。《泊宅篇》载:“多取蛎房散置石基益胶固焉,元丰初(1078年)王祖道知州事,奏立法,辄取蛎房者徒二年。”明王慎中在《泉州府修万安桥记》碑文:“盖蛎附址石,则涂泥聚而石得相胶蟠以固。故忠惠公于桥之南北,表石为台,以识其界,禁敢取蛎界内者……”隆庆元年知府万庆重修,仍严取蛎之禁。但这种“址石所垒,蛎辄封之”的固基法,并非随意可取,而具有很大局限性,在浅海区域适应于牡蛎生长繁殖条件可行,在内江内河建桥筑基则无法因循沿袭此法。

浮运悬机架桥

浮运架梁是现代极普遍的施工方法,但最早的应用应是九百多年前建洛阳桥时。宋时泉州所建桥梁,除少数木桥外,多数为梁架式石桥,从桥基、桥墩至桥板,均采取地产花岗岩作建桥材料,石构建筑坚固耐用,但其质地沉重,给搬运、起落、就位带来一定难度。如洛阳桥桥板,1993年大修实测,最长11米,宽0.98米,厚0.8米;安平桥桥板,1980年大修时实测,长8—11.2米,宽0.4—0.8米,厚0.34—0.82米,按每立方米花岗岩2.7—2.8吨计算,每条石板约重数吨,甚至10来吨。当年如何将这些石梁架于石墩,时人未见记载。而明人诗文中则多有记述,最早记录的是明代王慎中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书《泉州府万安桥记》碑所述:“凿石伐木,激浪以涨舟,悬机以弦繂……”后何乔远有诗曰:“梁空迭址悬机繂,安置妥贴静澜漪。”明万历间姜志礼修桥时更有详细记载:“……大石梁折,载石补之,舟至泊于桥,则四月之十八日,乘潮长而上,连三日潮俱小,舟不加浮,匠师告惫。余曰:昔忠惠以二十一日筑桥,岂须长耶!及是日,弥天之水,果自东来,石梁遂上,二异也:悬罗拿石,一绳千钧,架舟数仞,下临深渊,每值狂风巨浪,人尽危之,自经始迄告成,木不摧,绳不断,石不陨,无几微虞,三异也……”。所谓“激浪以涨舟”,也就是罗英所著《中国石桥》说的,将沿岸采的石梁预先放在木排上(或船上),趁涨潮之时驰入二墩之间,俟潮落木排下降,石梁便架于墩上。所谓“悬机以弦繂”,则指当时的吊装设备,一绳千钧,悬罗拿石,牵引石料就位,筑成石墩,架正石梁,完成石梁安装。这也是安平桥等海岸长桥以及顺济桥等在江海交汇、潮水可及的一些地方,筑墩架梁可采取的科学方法。

两宋期间,泉州桥梁建造技术已经纯熟,并且在技术上有许多新的成就,这不仅反映了泉州造桥工匠的聪慧和创造能力,也在中国桥梁史上掀开新的一页。经历数百次地震、台风、海啸袭击的安平桥、洛阳桥依然飞虹横跨,至今仍为中外惊赞古代劳动人民的回天之力! (陈鹏/文)

本文来源于泉州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所编的《泉州古桥》(泉州文史资料新三十四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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