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量好院子的尺寸后,母亲在围墙边角留了一块小土地,水泥铺完预设的范围后,这便成了一块田园。
住宅所在地原本只是一块种植着龙眼树的杂地,野草丛生,植物的葱茏掩盖了这块土地的身姿,但母亲发现了它。起因是母亲想建造属于自己的房子,于是她趁着休息的时间便来这块土地上收拾落叶枯枝,将收拾好的枝叶赋予几个火堆后,整块土地便拥有了干净清爽的面貌,明晃晃地展现了它的容颜。母亲雕琢好了这块“蕴玉之石”,几个月后,她与父亲在村头建造了属于自己的房子。面积够用,她在家旁边就可以将瓜果蔬菜都播种到自己日常所能照顾的视野中来,她可以坐享自然之赐了,母亲为这份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奖品感到快乐。
这块田园,一开始是充满了试验的氛围。方才眼见嫩绿的幼苗钻出土壤,不留意间,圈养的鸡鸭先饱餐了这些清甜的美味。对此,母亲会说这些蔬菜难以照顾,而后在下班早归的傍晚重新翻整一下田园,再播种些当季的菜种,但倘若时令已过,那这块田园便无法产出预想的蔬菜以供厨房,家里吃的蔬菜还得仰赖市场买卖。这块田园看起来是搁置了——暂且养了些花草,但母亲朴素地觉得山川大地自具药性,那开着细小白花的一隅自然将滋养一方生物的肺腑,随缘而成的草籽与浆果倒不负母亲所望,不仅充当了鸡鸭的辅食,而且吸引了远来的绣眼鸟觅食其间。这些禽类们自由自在,在这块小土地上用自己的瘦胫不时扑跳,我感受到了别样的生机,倘若时间正好在晨光或夕晖中流动,母亲正好在田园里面耕植,那这些场景简直成了不着一字的诗篇。
随着我高中毕业后到省城读大学,回家的间隔开始以月计算。这块田园的影像变成了我脑海里面的浪花,偶有的风起成澜才让我回忆起来。我会想起母亲略带炫耀地说她还种了薄荷、芦荟,她解释道薄荷可以驱蚊、芦荟可以美颜。母亲兴致勃勃地打扮着属于她的大自然,甚而还种下了据说消炎解毒的药草,这些植物的功效虽大都未具体实用过,但它们的价值变成了养育在这有限土壤中的原因。思乡的情绪是抽象的,但因为这块田园的存在,感情也变得具体起来。
我跟母亲的交流,有时候也是发生在这块田园。母亲拔着草,我站在院子闲聊,聊起土壤中刚冒尖的具体是什么蔬菜,继而聊到工作上。母亲为我能在近家的乡镇上班感到高兴,我比喻起我竟然成了家禽而不是社畜,辩论几句的功夫,地上已经叠起了刚采摘的新鲜芥菜,母亲顺手清洗着菜梗上沾染的泥土,计划餐桌上多一道芥菜炒虾米,她觉得这样平淡的日子是一种幸福,让我少胡思乱想。我知道她尝试着将我蒙尘的心情冲洗干净,让我暂且安住在当下的环境。能在平凡的生活中感悟、创造、拥有自己的美丽,何尝不是一种成就呢?
当我自母亲的田园归来,我仿佛也便卸除了满身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