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笑口酥,多数人是不以为意的。纵观当下,本土的、舶来的食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何况比起一日三餐,零食扮演的总是配角,主要以点缀的形式存在于茶余饭后。然而在闽南泉州的一些地方,笑口酥的地位不容小觑。
在泉港界山一带,笑口酥几乎是家家户户必备的美食。在当地,如果说红团的气质内敛,总能在热闹的年节中坦然自若地展现自己的味道,那么,笑口酥则把自信全写在了名字里,它的形状和饺子相似,吃起来却大不相同。
年终岁末,随便拣一条小巷走进去,总能遇见几户做笑口酥的人家。三角梅怒放的小巷里,跟时间抢太阳的老人静坐,如一口沉默的老钟,偶尔几句闲聊打破空气中的沉默,聊的也是笑口酥。好像因为有了笑口酥,寒风吹起的午后立时暖意融融。
贤良的妇人们,一早备下了金光闪烁、香气飘逸的猪油。这还不够,还得倒点花生油,再勾兑些许啤酒,均匀地搅拌,本土老一辈打趣说这是“独家秘方”。而后,把“独家秘方”按照比例多次浇进面粉里揉匀、发酵。发酵好的面团,又白又胖如襁褓中的婴孩。握着擀面杖的,通常是个既使得上力气又不乏玲珑心的老姨,“面皮要压得薄一点!”“口酥的边要锁得紧一点!”如此才能牢牢地裹住馅儿。
馅很关键,它是爱笑口酥的人儿心口的朱砂痣、窗前的白月光。如果说笑口酥是抚慰口舌之欲的尤物,那么馅料一定是让面皮从形销骨立到肢体丰满的灵魂。馅料有花生碎,有芝麻碎,佐以捣成糜团的蒜蓉,用白砂糖调和在一起,香味直勾人馋虫。忙完这一切,包一只笑口酥便容易多了,或者压,或者捏,牢牢锁住边就是牢牢锁住了馅。
最抓人胃口的,是油炸笑口酥。油脂、馅料和粉皮浓烈交欢,最容易唤醒脾胃对脂肪的渴望。一口陈年铁锅摆在巷口,油温渐高,抓一只口酥入锅,再抓一只入锅,霎时一阵“嗞嗞”作响。在慢火热油的煎熬下,一个个生口酥拥挤着、翻滚着、浮沉着,身子越裹越实,直至渐渐失去最初的雪白,变成一个个色泽金黄、香香脆脆的微型枕头。正是这个膨胀开的小枕头,使得表皮酥脆之下,留有几分蓬松软糯。熄火、捞出、沥油,香味在屋里横冲直撞。趁热一口咬下,“咔嚓咔嚓”的清脆响,一口馅咬在嘴里,继而面皮的松、花生的脆、芝麻的香、蒜蓉的酥,层层叠叠、交相缠绕,直顶口腔。这时候,不得不慨叹,无论男女老幼,一嘴巴的寂寞,急需一个笑口酥来满足!
所以,当我匆匆去了界山,又匆匆离开了界山,一只笑口酥的笑模样总是长久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好在电商便捷,掏出手机下单,次日便收到了香气扑鼻的一大包。呼朋引伴围炉煮茶,边上一碟新拆封的笑口酥,叫人嘴里生涎、馋虫欲动。茶水未凉,碟底见空,一位老同事咂巴咂巴嘴,直点头,走过许多地方,吃过许多小食,却没有一样能超越它!
一群人大笑,笑他说了句大实话。一只笑口酥,总能轻而易举地收获许多怀旧时光的加持!其实他怀念家乡的笑口酥,不过是怀念笑口酥带给他的独特品尝记忆。
有人说,味蕾的记忆常常是喜新厌旧的,因为味蕾追求的是“异味”,而非“同味”。我却以为,味蕾是有记忆的,一切和家乡有关的味道,从我们一出生就伴随终生,只不过以隐蔽的方式,不动声色地蛰居在味蕾里。然而总有一天,冬眠的味蕾会被叫醒,继而将最美的滋味、最浓的挂念传递给远在他乡的自己或者亲人,唤起彼此潜藏已久的独家记忆。
叫醒味蕾的,可能只需一只笑口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