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说来就来了。坐在书房,透过窗台渐渐堆积起来的书刊,我看见高低错落的沉绿,在夏日的热风中舒展延伸着。风透过窗扉,有了一丝丝清凉的意味,如果有一场夏雨下下来,那远远近近一树一树的绿,便更是叫人迷恋,叫人沉醉了。
夏日的天空,云絮翻卷,远的、近的,灰的、白的,高的、低的,姿态不一;夏日的城市,罩在阳光的炽热里,满眼是流泻的热浪,高高矮矮、不同色泽的墙面,一次次把目光弹射回来,将目光引向蓝天白云的深处。云山也是山。它的面目虽然不可捉摸,却是可以慢慢欣赏的。它总给人若隐若现的感觉,那是一种掩映着的美丽。这不正是“临窗穹空阔,望云意趣多”的情形吗?
窗外来风,摇枝弄叶,扑入窗扉,丝丝热浪让人有了最直接的夏日感觉。风叶辗转间,已是面目全非的流年,恰似夏天临窗的一缕热风,来不及触手,便掠过眉梢,悄然远去。炎炎夏日的兵荒马乱,注定会累积时光的烟尘、岁月的风沙,注定会滋生一生一世的感伤和牵挂。
夏日临窗,忽然就想起了古人。想起他们因四季特有的风物变化,才有了“春季结游踏青,夏季临窗听雨,秋季闻桂赏月,冬季踏雪寻梅”的心思。这样的心思,一旦集结,便会轮回往复,辗转尘世,千年万年。夏日临窗,最宜浓情墨意,飞扬文采。闲吟绿涨荷塘,翠染堤杨;醉描秧针绣水,蜻蜓扑窗,这样的情动于衷,自是妙不可言。
临窗品读,读《父子大学》,品范福潮先生在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跟随父亲学习传统经史的经历和记忆,豁然开朗。那时的人怎样读书?读什么书?如何思考?范福潮先生在《父子大学》一书中一一予以还原。从中,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私塾式教学的国学科目,也可以现场聆听私塾先生和学子的对话,甚至可以置身其中,接受私塾教育。这里展现的,是读书人的原生态。
几星雨点扑窗而来,倏地就想起一个雨天:衣架上挂着的那把伞,和我小时候用的油纸伞,形状很像。那把伞,伞面上画着断桥边许仙送白娘子上船的故事,和我的蓝色高筒雨鞋,是母亲带我在车站口百货公司一起买的,当时,我想要黑色的雨鞋,不是大,就是小,都不合脚,只好买蓝色的。那天,上午还有太阳,天近午时,突然下起了雨,父亲说:“穿上你的新鞋,给你妈送伞去。”我高兴极了,打着新伞,穿上新鞋,走街过巷,那些没有雨鞋穿的孩子,或是躲在门楼下,或是戴一顶草帽,挽着裤腿光着脚在街上玩,他们羡慕地盯着我的伞、我的鞋,哗,哗,我故意蹚水走路,展示我那双漂亮的雨鞋,我看见他们眼里露出嫉妒的目光。
这是范福潮先生描述过的雨天情景。这些有场景中的细节,让我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也让我想起了自己能干的慈爱中蕴含严厉的父亲,是他,给了我一个有回味的童年,也是他的循循善诱,让我没有荒废人生中最不能荒废的好时光。
临窗的思绪,伴随书中文字,穿越春天,蜿蜒在夏天,向秋冬伸去。如果是在夜晚,几粒夏雨,被夜风吹上脸颊,一颗打开的心,便会完全彻底地沉醉在夏日的情致、夏日的氛围里。
夏日临窗,翻书听雨,是何等赏心的乐事。而且,夏日的雨天,记忆中的旧事,往往清晰而真切,一些非常遥远的过往,包括情事,清晰得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