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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猫仔”的故事
□林联勇

家里收藏着一张宽近22厘米,高近34厘米的泛黄的故纸,是1947年签发的临时护照,护照下半部分内容是英文。护照左下方贴着一帧小照片,分别是陈淑英和她的七个子女。

陈淑英是我的奶奶,当时的七个孩子分别是我的三个伯父和四个姑姑,也就是我要说的一群“猫仔”。那些他们在南洋岁月的故事都是我听大伯父回忆的。

爷爷生于1906年,奶奶生于1913年。他们结婚后不久,因生活所迫,随族人远渡南洋谋求生计。后来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公,也到了南洋。和千千万万背井离乡的出洋者一样,爷爷的故事再普通不过了。

南洋华侨有句俗谚:“若是吃得榴梿香,唐山查某哭无翁。”意思是说如果你觉得榴梿古怪的味道是香的,说明你已适应热带异乡的生活,可能就会乐不思蜀,忘了家乡的妻子,而在侨居地娶妻生子,让家乡的妻子独守空房而哀哭。显然,爷爷并不觉得榴梿是香的。到第二或第三年,爷爷就把奶奶也接到南洋。

爷爷一家住在马六甲坡丹绒的班底君罗,那是一个小村落,华侨和当地土著杂居,华侨除了福建人,多为海南人。当地的土著肤色较黑,华侨称他们为“番仔”,而当华侨回到国内时,也被称为“番仔”。经过多年辛苦奋斗,爷爷拥有两条渔船,置备了渔网,雇请当地的“番仔”出海捕鱼。

好景不长。远在万里的家乡,家族因为房产起了纠纷。太爷爷一月间就寄几封信到南洋,要爷爷和叔公选一人回来主事。数夜秉烛商谈之后,爷爷是兄长,责无旁贷,于1947年就放弃了在南洋的一切,携眷回归唐山。

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厦门,又到泉州,然后乘“溪舟船”回永春。有人说,我爷爷当年挑了八担洋银回来。不管是不是真的,爷爷将从南洋带来的钱投本做生意,亏损了。

家里还有两三亩地,一直由太爷爷在守着。回到家乡这山沟沟里,吃的是地瓜大米,大伯他们吃不习惯,于是天天哭着要吃鱼吃虾。所以当时众邻里都笑,说我爷爷奶奶领了一群“猫仔”回来(猫爱吃腥)。这就是“猫仔”的来历了。

日子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1973年,奶奶去世,那是在我出生的四年前。大伯伤感地说:“母亲回来时胖胖的,挺漂亮,去世的时候却瘦得不行。”

留在南洋的叔公经营虾干,俗称“峇拉煎”,在煮饭菜前,油热锅后,将虾干捏碎撒在油里煎,煮出来的菜十分香。当时没有味精,虾干就是用来调味的。叔公还经营虾酱,也是作调味用的,规模挺大的,销往包括马六甲、新加坡的许多坡头。

改革开放之后,叔公回过家乡两趟。父亲兄弟四人,各有家业,叔公送给三位伯父每人一台彩电。20世纪80年代初,彩电可是稀罕的东西!小小的屏幕前挤满了人头,争看《射雕英雄传》。那时我父亲还很年轻,正准备建房子,所以他没有要彩电,直接把钱用来盖房子。再后来,父亲还写信到南洋,问叔公制作虾酱的配方。叔公回信了,父亲看后,挺隆重地将信中提到虾酱配方的数行字用墨水抹掉了。可想而知,父亲是将它视为“秘方”了。不久后父亲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些虾,照着“秘方”,做了一小坛的虾酱。炒空心菜的时候,倒一点下去调味,真是美味。这也是我贫瘠的年少时代尝过的唯一美味了!从没到过南洋的父亲,终于也当了一回“猫仔”了。然而——要知道,家乡是山区,离大海还隔着一两百里,那个时代,鱼虾在家乡是奢侈品。父亲做的这一坛虾酱,也就绝版了。

1988年爷爷去世。讣讯传到南洋,已卧病在床的叔公伤心过度,相隔一个多月后也去世了。当年回来的一群“猫仔”,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但却让渴望追寻先辈足迹的我,莫名感动着。黄昏的时候,喜爱南音的大伯常常弹着琵琶,在铮铮的声响中,偶尔想起遥远的椰风蕉雨。而今,大姑和大伯也已去世,只有那一张泛黄的临时护照,还见证着这一群“猫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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