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波
在永春老家,玉米又唤作玉穗,大概取其穗多之意。我喜欢这个名字,穗有流动荡漾的美感,本指稻麦等谷物成熟后聚生于茎端的花或果,引申为与其形状相似的装饰品,比如流苏,亦引申作灯花、烛花等。我也喜欢吃玉米,玉米品种颇多,目下菜市最常见的是糯玉米,有黄有白,亦有黄、白、紫混而为一的杂色玉米,甘甜有嚼劲,每每见到,都能勾起我的食欲。
我是馋嘴之徒,单是关于吃的书便买了很多,手边常翻的有宋朝陈达叟《蔬食谱 山家清供 食宪鸿秘》、清朝袁枚《随园食单》,近现代唐鲁孙《唐鲁孙谈喫》、梁实秋《雅舍谈吃》、焦桐《蔬果岁时记》,此外汪曾祺的也买了不少,如《故乡的食物》《岁朝清供》《老味道》《做饭》等等。
然而一众书中,似乎仅有《蔬果岁时记》里提到玉米,文章引子说玉米“全年,10月——隔年5月盛产”,我们这边只夏季才盛产,可能是因为品种或气候不同的缘故吧。焦桐笔下提及玛雅神话讲神用玉米造人——“故世称印第安人为‘玉米人’”,这倒是我前所未闻的。读书之乐就在于不断获取更多知识,孔门高足子夏说“日知其所亡”,每天读书能够知道一些新的知识。
学识靠一点点累积,植物成长也非一日之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我所知道的植物最令人惊叹的是榕树,种子不外芝麻大小,却能长成一片森林,以小见大,所谓独木成林,说的便是榕树这种。玉米与榕树各有千秋,下土播种冒芽后经风历雨三个多月成株,通常一株可结三至六个棒,单棒产玉米五百至七百多粒,一粒玉米最终幻化出几千粒玉米,以少见多,纳须弥于芥子。
玉米是舶来品,原产于中美洲,据说明朝年间才传入中国,别称还有包谷、包芦、苞米、粟米、芦黍、玉茭、棒子、玉麦、麻蜀棒子等等。玉米的吃法多种多样,最简单的莫过于直接下水煮或上锅蒸,这般做法我如臂使指,煎玉米烙就不拿手了,爆米花更不在行。探究起来,爆米花的玉米不是我们这边所种的,换言之,本地玉米爆不成花;煎玉米烙用的是甜玉米,当地农人也有栽,菜市场也颇常见,口感鲜甜脆嫩,通体橙黄,外观与北方玉米相仿。我不清楚北方玉米的种类,或许甜玉米就是其品种之一,北方的玉米收获时一串串挂在屋檐下,个个饱满厚实,色泽鲜明,成片成堆的金黄耀得人喜上眉梢,令人忍不住便想扭个秧歌唱段二人转,那般场景是可以写成诗歌的。
《蔬果岁时记》中就摘录了当代诗人痖弦的诗歌《红玉米》:宣统那年的风吹着/吹着那串红玉米/它就在屋檐下/挂着/好像整个北方/整个北方的忧郁/都挂在那儿。
痖弦也许没去过北方,北方怎么会有忧郁呢?那么多的玉米,够一家老小果腹之外还能喂饱牲口,兼之换钱过日子,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饱暖当无忧才是。再者,听说那边的玉米鲜甜多汁,口感绝妙,营养又丰富,是别地玉米难可比拟的,每嚼一口都是满满的欢欣与喜悦,北方怎么会有忧郁呢!
其实,我也从未到过北方,可以写成诗歌的玉米丰收场景也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而已。不过,玉米像水一样,利物而不争,除了煮吃,还可碾粉做成饼、馍、粉条、蛋糕,入馔不仅耐饿而且可口,更可制成淀粉和食用油,玉米芯供造纸、供饲用,玉米须清肝利胆,泛棹人生烟海,有玉米吃是不会也不该忧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