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蕹”在闽南语中与“硬”音相近。
入夏后的一天,外地的朋友来拜访,我带他去吃饭。点菜的时候,特地安排了一道时令蔬菜。我跟朋友打趣道:“今天特地点了一道本地的‘硬菜’。”等上完菜,我伸手指向那盘“清炒空心菜”,介绍道:“这就是今天的硬菜!”见朋友一脸不解,我随即解释缘由。听完,朋友不禁莞尔一笑。
提及蕹菜,是家乡的叫法,学名唤作空心菜。空心菜得名,是根据它茎秆空心形象和特征起的,好理解。为何用蕹?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载:“蕹与壅同,此菜惟以壅成,故谓之壅(蕹)。”“蕹”字来于此菜的栽培方式,也就是“壅以粪土,即节节生芽”,蕹菜是夏天常见的应季时蔬,一般成熟季节是在初夏。
“春种一园蕹菜,夏季餐桌不慌。”栽种蕹菜是不用讲究环境、不必苛求条件的。只要有一点点土壤,即使在阳台的小花盆里,它也能很容易活下来。蕹菜遇水而盛,葳蕤生长,宿年累月地都不会萎靡。它顽强的根系不断地生长出嫩茎绿叶,割掉一茬,下一茬又能重新长出嫩芽细叶,为我们继续绽放新菜蔬。
由于生长时间短,收获的时间长,而且种植比较简单,再加上大家都喜欢吃,蕹菜就成了菜农们最爱种的蔬菜之一。每年暮春时节,母亲就买来蕹菜种子,种在菜园里,没几天的工夫,菜种就生根发芽。时光倏尔,芽身很快又抽出嫩绿的茎叶,宛若竹叶。立夏迫近,心灵手巧的母亲就掐来第一茬蕹菜食用,菜身光亮绿嫩,翠汁欲滴,吃蕹菜成了我们迎接夏天的仪式感。熏风南来,蝉鸣聒聒。蕹菜源源不断地“爬”上我家的餐桌,煮米粉汤加进蕹菜,米粉和蕹菜在锅里颠倒浮沉,白绿相间,清淡生津。热油清炒蕹菜,最好能拍几瓣儿蒜,滋味就更足,装盘后撒一些小葱在上面,这样炒出来的蕹菜爽脆可口,最能下饭。这是家乡的夏之味,来自泥土的芬芳,让人仿佛在和夏天亲嘴。
说来也怪,但凡一样东西吃久了,往往会对它与生俱来的滋味渐渐无感,进而衍变成寡淡无味,甚至让人心生烦腻。但对蕹菜,我却是由衷地偏爱。作为一种家常菜,夏天里,别的菜可以吃厌,而蕹菜怎么吃也不会吃厌。况且,它的食法多种多样,可荤可素,可炒可做汤,让人齿颊留香,经久不散。少年求学生涯,无论身处何地,只要是蕹菜登场的时令,我的餐盘里时常有它。这是一道寻常的菜肴,是寻常到不用花费心思和力气就能吃上的菜肴。在我的心灵幽微处,蕹菜滋养乡里农人疏淡简朴的情怀,这是生活的本味,也是浸润于时光岁月中的一种情愫。
岁律迭新又夏逢,这日我休假返乡。当母亲问起想吃什么菜肴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蕹菜”。这时父亲插进话来,念起家乡流传的俗话:“六月蕹,卡毒饭勺枪!”意思大概是说这时节的蕹菜很久没去采撷,已经“老化”,难以下咽。拗不过我的请求,母亲只好挎着菜篮子,从菜地采来一大把蕹菜。待洗濯干净,再细心地将植株顶部的叶子和嫩茎择下,用荤油素炒。随着滋啦一声脆响,氤氲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直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