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志2022年第5期发表了泉州籍北大教授王铭铭的《新中国人类学的“林氏建议”》一文。文中回顾了泉州先贤林惠祥教授在新中国成立初向教育部提出的在厦门大学设立人类学系、人类学研究所和人类博物馆的建议书。读了王铭铭教授的文章,我不由想起泉州籍台湾大学教授李亦园也曾有过一篇文章表达对林惠祥的崇敬之情。
1998年8月,厦门大学举办纪念林惠祥逝世40周年学术研讨会,李亦园从台湾跨海而来,在会上发表论文《林惠祥的人类学贡献》。李亦园在论文中对林惠祥在人类学、民族学、考古学三个领域的贡献作了充分的肯定。而有意思的是,李亦园在论文的前言部分,专门谈到了他与林惠祥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是有“六同”之谊的。
哪“六同”呢?这里按照亦园先生原文的本意,略作整理,稍为补充些背景。一是同为晋江人。林惠祥是晋江蚶江(今属石狮市)人,李亦园的籍贯也是晋江城里(今属鲤城区)人。二是同与蚶江渊源有自。蚶江是林惠祥的故乡,也是李亦园的怀念之地。李亦园的母亲林朝素曾在蚶江小学任校长,李亦园1946年从培元中学毕业后也来蚶江小学短暂教书两个月,正是在此期间收到台湾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从此辞别母亲远赴台湾。再见到母亲,已是1989年在泉州了,因此蚶江成了李亦园离别40多年思念母亲之地。三是同样与菲律宾有因缘,可说是同为闽籍菲律宾华侨。林惠祥于1926年成为厦门大学的第一届毕业生,1927年赴菲律宾大学研究院人类学系学习,次年获人类学硕士。而李亦园的父亲李根香旅居菲律宾40余年,在马尼拉华侨学校执教,李亦园于1964年赴马尼拉开展为期数月的华侨社会研究。四是同为中国学者在马来半岛从事长久的田野研究。抗战爆发后,厦门大学迁往闽西长汀,林惠祥在迁校前携带自己多年搜集的文物,避居南洋,在新加坡、马来西亚谋生,并坚持做考古、民族学研究,在马来西亚的吉打州发现旧石器时代遗存。而李亦园于1965年在马来西亚柔佛州蔴坡镇做了一年的华侨社会研究。五是同为中研院研究高山族的田野工作者。林惠祥于1928年从菲律宾大学学成归国,受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邀请,担任中研院史语所民族组研究员,并受托两次赴台湾开展田野调查,撰成《台湾番族之原始文化》,是国内研究台湾高山族第一人。而李亦园于1955年在台北进入“中研院”任职,在蔡元培弟子凌纯声指导下研究台湾高山族,在排湾、阿美、泰雅等族中做过研究。六是同为从高山族研究转入汉族研究的工作者。林惠祥于1951年赴惠安开展研究,发表《长住娘家风俗的起源及母系制到父系制的过渡》一文,开创了民族学界的“长住娘家”或“不落夫家”的专题研究。李亦园于1989年首次回到泉州探亲,也去了惠安考察,对惠东婚姻制度也感兴趣,至1997年撰写《汉化、土著化或社会演化:从婚姻、居住与妇女看汉族与少数民族的关系》一文。
亦园先生何以会总结他和林惠祥的六项相同背景?原来,“六同”是有典故的。亦园先生说,抗战中史语所迁到四川南溪县李庄镇,南溪古时称“六同”郡,史语所在李庄时出刊的一本集子,即称为《六同别录》,“六同”对他们而言,还有着这层特殊的意义。亦园先生由此感到他能与林惠祥有“六同之谊”,实是极荣幸之事。
王铭铭说,林惠祥先生是他在厦大读书时的老师们的老师,是师祖。亦园先生则说,他年轻时在台湾大学研习人类学,经常读林惠祥的《文化人类学》等经典著作,自认是林惠祥的私淑弟子。无论是王铭铭眼中的师祖,还是李亦园心中的老师,都表达了他们对我国人类学奠基人之一的林惠祥乡前辈的景仰和敬重。十几年前我曾经在泉州和台北先后拜访过亦园先生,谨以此文纪念亦园先生辞世五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