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了,天高云淡,明媚湛蓝得可以,心胸也似开阔起来。清风中,见两位妇人在院里闲坐,聊着家长里短小城故事,随意、庸常,平和而简单的快乐。
一盆花开,顶头密密地聚了十几朵,洁白无瑕,却有着不染尘埃的气质,在向晚的墙头,默默地瞧那聊得快乐的妇人,像她们家养的姑娘,那雅致与清隽却是与生俱来。细细地看,才发现这花美得脱俗,那种白真正是玉肌雪肤,娇嫩得吹弹可破,却一朵朵支棱着旁逸斜出,活像旧时女子头上的玉簪——纵是再不莳弄花草,也不会认错。
世俗的生活,清凉的秋风,然而有这样一盆秀气淡雅的玉簪花,看着,美着,映在人的心眼里,便是琐碎与刻板,也是可以排解,找些情趣的了。
玉簪花是可以入诗的,“玉簪堕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这是黄庭坚的赞美;“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则是王安石对它的咏叹;“嫦娥云髻玉簪斜,落地飘然化作花”,同样是对它的深情演绎。诗人笔下,无一例外地将玉簪花比作阆苑仙宫的天外之物,自然因其来自仙女头饰的美丽传说了。但我更喜欢的却是另一首宋子枫的诗句:“六片尖尖抱雪魂,秋风有待月移痕。仍怀百媚冰三寸,巧饰罗巾半倚门。”虽是冷艳,却仍是柔媚平和,这样的花朵当然比不上国色天香,却天生的惹人怜爱,何况它有着玉的精神雪的灵魂,古雅不凡的气韵。
当然如今的女子是不必佩簪的了,无论老少,青丝全扎成了马尾,简单方便。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一位云鬓高耸玉簪螺髻的女子往你跟前一站,那是什么感觉?眼前一亮,惊艳是吧?我小时候,母亲梳的是传统的发髻,慢慢地,很认真地梳,然后两支银簪呈十字状紧紧地固定住,有时还会在发髻旁插一枝洁白清香的栀子花,这才清清爽爽地做早饭,喂鸡鸭,洒扫庭除——那时的母亲们总是梳发髻的,插两根玉簪或银簪,簪是那时妇女的必需品。
有句话叫,酒饮微醺,花看半开。对玉簪花而言,其最美之时便在这“半”字上,无论月下、雨中,还是风里、清晨,所谓的“玉簪”,就指其半开时,那种欲说还羞,此情可待的意味甚是诱人,一身罗衣,两重心字,却倚门回首,未成曲调,其态其情其姿其意,多让人期盼,盼得人心里发慌呢。恰如一首《玉簪》诗所云:“临风玉一簪,含情待何人。含情不自展,未展情更真。”多么精准到位的描述。等到全开时,已成了喇叭状,裙摆处裂成六瓣,长长的花蕊伸出来,点点金黄的花粉甚是可爱,真正的“六片尖尖抱雪魂”了。
它到底是不俗之花,清代陈淏子的《花镜》中说:“取将开玉簪,装铅粉在内,以线缚其口令其干,妇人用以敷面,经宿尚香。”在芬芳的花朵中灌进铅粉,用来美容,这种风雅闲情,想必是贵族男女经常的闺阁之乐了。大观园中的宝玉甚至用了晚饭花种子代替铅粉,更是低碳天然。书中有这么一回,宝玉忙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不过这晚饭花籽不是简单拿来研碎,而是极讲究,先把晚饭花籽研成白粉,再与碎珍珠、金银箔粉末兑在一起,然后把粉末灌在刚摘来的玉簪花苞里,放宣窑瓷盒内养着,那被玉簪花熏过的脂粉,能不奢雅到极致?
玉簪花还有玉春棒、白鹤花、白萼、小芭蕉、玉搔头等别名,皆是些透着诗意的雅称。还可入药,主治咽喉肿痛,小便不通,疮毒,烧伤。
不愧是“江南第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