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薛林荣此前的鲁迅著作相比,《鲁迅的门牌号》更显“俗气”,更显琐碎与日常,也更显厚重。它聚焦于鲁迅住哪里,为何住这里,与谁一起住,住这里有怎样的心情、经历、作为等问题。总而言之,门牌号背后即人活动的具体位置和空间,是人物主角出现这般言行举止的具体环境。
走过一个个门牌号,读者遇见充满烟火气的鲁迅先生。
鲁迅初次入京时住在始建于道光年间的绍兴会馆,落脚于其间的补树书屋,半夜里常因猫叫声而不得安寝,故而周氏兄弟常大怒而起合作斗猫。用竹竿痛打之后,过一会儿猫们就又回来了。在这里,鲁迅抄古碑、校古书、读佛经,青灯黄卷与世无争,是他后来震动文坛前的蓄势时光。也就是这个居住了八年的绍兴会馆,成为他居住地的转折点。此地甚至包括以前居住的所有地方,都算得上“安静得如同一座寺院”,此后的居所则“更像一座铁马冰河的军工场”。在八道湾11号,因周作人日本妻子羽太信子的极度挥霍与处处排挤,周氏兄弟最终失和,以至于鲁迅最终搬离。在广州中山大学钟楼住着的夜里,老鼠成群出现四处驰骋,吃能吃的东西甚至能开盒子盖,其猖狂的劲头是鲁迅在别处不曾遇到的。初至上海入住景云里23号时,因有许广平的陪伴与照顾,鲁迅气色好、心情佳,衣着也较以前整洁了许多。
说到底,《鲁迅的门牌号》解答的是鲁迅的家在哪里与家怎么样的问题。推门进去,依稀可见隐藏在角落里的家人模样或气息。朱安的悲伤、周老太太的牵挂、周作人的温吞、海婴的稚嫩天真,还有鲁迅的包括许寿裳、朱希祖、刘半农、沈尹默、马幼渔在内的朋友们的影像以及彼此之间的玩笑、亲密、帮扶。首先,这是一个很小的问题。身在乱世里,鲁迅先生的颠沛辗转与他人一样在所难免。其次,它又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些门牌号或住址,是解读鲁迅的重要角度,对窥探鲁迅思想之深邃、灵魂之奥秘是必要的探寻。
薛林荣以鲁迅居住过的地方为线索,从绍兴到南京再到日本,到返回浙江杭州、绍兴,再到入北京,而后转战厦门与广州,直至最终落脚上海。这何尝不是一部关于鲁迅如何行走与辗转的传记?传记者,是有头有尾的一生书写,此处有鲁迅人生的第一站与最后一站,并且以鲁迅55年的人生之路贯穿其中。当然,它是点到为止的,不做全面的勾勒或丰富的解读,尽管细心的读者不难从中追寻鲁迅思想变迁的轨迹。
门牌号是过往的,游人或读者可至的故居是过往也是当下的。名人有故居留存,固然跟名人本身有关,也跟故居留存的可能性与意义有关。有的门牌号是鲁迅短暂住过的,或者是住过没多久即拆迁不剩的,也就没了故居。故居虽不存,如能在原来的位置上找到些许痕迹,抑或在鲁迅本人或他人的文字里找到相关佐证,也就有了写下的意义,因为它终究是鲁迅住过的。即便鲁迅在彼时并未写下如何惊世骇俗或影响深远的作品,然而作为鲁迅人生辗转中的一个站点,勾勒描绘一番也是必要的。
鲁迅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存在。其作品常读常新,是一百多年来无数读者的共同体验。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鲁迅。鲁迅的丰富与多面不必赘言。对当下的青年人来讲,最需要的是愿意靠近、乐于亲近的鲁迅。这样的鲁迅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唤起青年人同理心、同情心的鲁迅。有时候,直接读原作未必能够遇见。更多的时候,需要的是如《鲁迅的门牌号》这样的“红娘”,把一个有趣、有料、有脾气的鲁迅带到读者面前。由此说来,这本书实在有推介鲁迅及其作品之意义。
品读《鲁迅的门牌号》,如隐身串门,欣欣然走进先生家中,因为不同时空无须在意他是在休息还是工作,是状态正好还是情绪低落。还可以趁机对他的这么多个家做全景式的扫描与俯瞰,实在是阅读带来的无上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