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读书是率性而为的,读到哪算到哪,只凭一时间的兴致。于是,读书挺杂的,什么书都爱翻一翻,没有功利性的阅读,那是最为惬意的。但是,也仿佛是滑着西瓜皮一样——滑到哪算哪。仅仅驰骋着翻书时的快乐。
这种随性阅读的状态,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像一棵树的野蛮生长。
上了高中之后,读书才渐渐归拢正道,好比牛犁地,犁出了道道整齐的垄沟。我特别喜欢的,是读一些文学类的书籍。借来的书,看到某个章节,要停读休息时,就随手折页夹起来,做个记号,那是给下次续读,指明了一个路标。读书,再也不会像熊瞎子掰玉米般地,掰一个扔一个了。读书有折页这个路标的指引,变得理性且充满秩序。
后来下乡当知青去了,适逢老电影《刘三姐》复映。我在一次逛街中,来到街旁的一个书画摊,看到那儿挂着一张张刘三姐的影片剧照,都是竖条状的,哈哈,这不正好可以作为读书的路标吗?其中有一幅,是刘三姐手捻着绣球想抛给阿牛哥的,最中我的意。在竖条的顶端,一个小孔缀着一条红穗子,就如同铃铛底下坠着的璎珞一样,十分耀眼美丽。我就把这些好看的竖条,夹进心爱的书里,那书也就平添了几分魅力。当时,我读书还有一个好习惯,就是读到意兴之处,就会划句和批注。鲁迅的《呐喊》一书,我读得很仔细,批注也多。那有红穗子的竖条剧照卡片,也处处作路标,陪伴着我过了一段令人难忘的岁月,上面留有我的手温。
那个有刘三姐剧照的竖条卡片,陪我上了四年的大学。可惜后来丢失了,让我落寞了好几天。敝帚尚且自珍,何况还是漂亮的卡片。这么一来,读书又恢复了原始的状态——用折页的方式作为路标。有时候,读书时突然遇到急事,就暂时倒扣着书放在桌案上……回来想续读的时候,书被人动过,翻页不再,路标没有了,只好翻翻找找,凭记忆寻找刚读到的地方,浪费了一点点时间。就此,也觉得路标的重要。
于是,闲静时,亲自制作读书的路标,用一些植物的叶子,拿来做夹书的竖条用。我觉得最有品位的,是玉兰花叶了。把那玉兰花叶经过药水浸泡后,只剩下那美丽的叶脉,紫红色的。在其上洒些香水,这叶瓣式样的书夹儿,就越发惹人喜爱了。有时,看书看累了,可以拿起这枚玉兰花叶,逆着光详细地察看那叶脉的纹络,时常就会让你走神,甚至仿佛进入到庄子逍遥游的那种境地里。这路标,成了赏玩的小物件,也蛮有趣的。这读书的路标,最简便的,也用烟盒纸来替代,像友谊牌,沉香牌的外包装盒,经过修剪后,即可成为不错的路标。
结婚生子后,读书的时间变得少了些,爱看报纸胜过爱看书,这也许是大多数进入中年的人的毛病。这时,书夹儿就十分随意,只要夹住以标明读到哪里的痕迹就可以了,再也不讲究这路标的美观了。备课时,我经常要翻阅的两部唐诗和宋词的鉴赏词典里,所夹的路标竟然是一页纸片,那是为我小孩买的英汉识字卡片,一面印着“风筝”,一面印着“kite”;另一张是“老鼠”(mouse)。再往后,一些人送的名片,也成了路标,有时也把一张五元钱面值的纸币,当作路标。可以说,中年的实用价值,在使用路标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我想,随着年岁的增长,是否意味着我会渐渐泯灭对美好的刻意追求,像这书的路标?但是,转念一想也不对呀,我还是始终爱着这书斋生活的,还是乐意沉浸在这文字的温暖里——而书的路标,只不过是读书过程的一个记号而已,它或者折页,或者用漂亮的竖条夹着,或者香烟的纸片,或者一枚叶片,或者小孩子识字的卡片……凡此种种,琳琅满目!而它的功能,就是坚定地指引着你读书的路径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