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糕噢,烧烧(普通话热乎乎的意思)的田螺肉碗糕。”
一阵诱人的市卖声把清晨叫醒。大人们还没进门,碗糕的米香味就已经飘过来,躺在被窝的孩子们赶紧睁开眼起床,小嘴边绽开了甜甜的小酒窝。
的确是很能令人提神的早点,这碗糕老少皆爱,就算是中午或晚上,也会见大人们一手碗糕一手烧酒潇洒着,他们还在回想着以往农忙时走到田头岸边,有两三个碗糕填肚的惬意。
不仅仅是人间世人所爱,逢年过节或是喜庆吉祥的日子,供奉神佛和先祖的桌案上也总少不了摆上若干碗糕。白白胖胖的碗糕嘻嘻地笑裂开了脸,此时老人们会欣慰地告诉你,有这碗糕就会“发”:发财、发达、发家。
也就是这个美好幸福的寓意,让碗糕一直在闽南烟火气里不可或缺。尤以“年兜”,家家户户“炊糕炊粿炊菜包”时,碗糕首当其冲的,至少占据了一个蒸笼,这数量得保证从年前到元宵后的所有供奉祭祀。
现在,乡里有大鼎灶的过年过节的依然少不了“炊操”一番,我也好多年没见“炊糕炊粿”的热闹景象了,可以往灶脚里那炊糕的欢喜记忆犹新。
那时,住在大祖厝里,几十户亲堂,几十口鼎灶。炊糕的日子一般是在腊月廿四五,也有忙碌着就拖后三两天。是日傍晚,深井边就架起好几簸箕白花花的“米粹”,一个个糕碗也洗好早早备在一旁。我们这些爱玩的小孩早早回了家,晚饭也是早早地吃了。还有一事是不约而同的,就是不能吃得太饱,得留下肚子等着吃刚出笼的碗糕。
做碗糕好像很简单,加入白糖,和些酵母,拌好米浆倒入糕碗,一杯一杯整齐摆进大“蒸笼”,架在盛水的大鼎上。然后,在灶头放一小碗米,一些盐,厝边的婶婆说这“盐米”驱邪,是为了让碗糕能炊得“发”。一切准备就绪,柴火烧旺,就开始蒸。
大人们忙这忙那,交代小孩坐在灶火口看着火。暖暖的柴火将“年兜”的氛围点起,蒸笼里袅袅飘逸的香味,把鼻舌眼都诱了过去。大人们再三吩咐,炊糕的全过程,大家必须笑着,在灶脚的人还可助兴来一句“笑笑笑,发发发”的吉祥语,这是老人们一代接一代的口谕,说如此才能把碗糕炊“笑”,笑才会发。就算是没有交代,孩子们也是满脸春风。有机灵调皮的,晓得这时候的大人们对孩子肯定是不打不骂的,就借机讨着要买双好看的白田径鞋或其他东西。
大概一炷香的时候,蒸笼已是热气腾腾,香溢满堂。揭开盖时,灶上盛开了一圈洁白的花,每朵三四五瓣的都有,瓣面蘸上红膏,喜气洋洋。当大人们嘴里还在喊着“待会,待会”时,小孩们已是手脚麻利地抓了一个,不管烫不烫,弹性十足的碗糕已送到嘴里咬下一大口,涎吞舌卷起来。
我家的碗糕可没有这么丰富。家里穷,母亲精打细算,那时的白糖贵,就用红糖。米比地瓜贵,就在米浆里掺和一些煮熟的地瓜。不用买糕碗,就把和好的浆全倒入蒸笼。等出笼时,不像邻里厝边的碗糕那白白的一杯杯笑脸,我家却是满床黄金糕。用刀划成一块一块,装盘摆上厅堂时,也是独一无二的。但我家的碗糕一搁久,便成了一块块的面疙瘩,不好看又不好吃,在那年头却是我情有独钟的母亲牌碗糕。
居住在大祖厝成了遥远的往事,那些炊碗糕的日子也成了记忆。如今听到那清脆的“碗糕噢,烧烧的田螺肉碗糕”的声音,依然倍感亲却。拿起一个碗糕,慢慢品尝一口,总会弥漫着开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