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脚步一步步临近,然而一座繁忙的城市运转节奏依然要按照固有的方式行进的。只是在忙碌的日常中,一些年的气息渐渐地渗进你的生活。“年又过年……”“好一朵迎春花啊……”轻松跳跃的歌曲开始回荡在各大商场,一个个趣致兔卡通公仔在街角架起来,尖沙咀码头挂上大大小小的红色灯笼,夜晚每一点闪烁的红渲染一片城市的喜庆。等了三年,香港和内地终于通了关,高铁站、飞机场上,人们扶老携幼,赶赴久违的内地家乡。城市里的年味一天比一天浓,像一含苞待放的花蓄积十天半个月后,便在一朝绽放春最绚烂的美丽。
那天早上,侄女出门叮嘱我下午跟她去旺角取年糕和萝卜糕。母亲则对着刚从深圳回来的大哥念叨着,年夜饭的盆菜还不知道订哪一家,“你等等上街去看看啊。”盆菜是香港人年夜饭的“重头戏”,有个很应景的名字——百鸟归巢。据说最早起源于南宋的新界元朗客家围村。客家人每逢节日聚会,便在空地上支起大锅,锅里的菜式五花八门。大家“齐齐整整”围炉而坐,盆满钵满,热气腾腾,要的正是这份喜庆团圆的味儿。因此,大盆菜一直以来稳稳占据了广东人和我们闽南人的年夜饭的C位。
母亲在乡下过了五十年的闽南式春节,咱厝人的春节模式已然深深留在她的身上。在她的操持下,家中的春节洋溢的依旧是鲜明的闽南风。其实细究起来,闽南与广东的过年习俗何其相似,如同这两种不同的方言,只是表达的方式上有所区别,实质上都是从中原大地衍生出来的不同派系而已。过年闽南乡下的“除尘”,香港称为“年廿八,洗邋遢”。香港地方小,不必像当年乡下花费大半个月时间进行大规模的清洗,但是也要“执执(收拾)屋”,把家整得干净清朗。新年的颜色一样要红。乡下贴的春联,香港叫“挥春”。门口贴一对,正中贴个“福”字。家中的房门上随心意贴个小小的四字挥春“身康体健”“学业进步”“躺赢稳赚”“家肥屋润”,把新年的愿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地贴满屋。新年的味道一样要甜。乡下的甜碟在香港也一样要准备,除了蜜饯瓜子,香港特有的糖藕、糖莲子、笑口枣也摆一些。还有些小食,如闽南的“炸角”,广东人叫“油角”,小巧的玲珑如金元宝。“炸枣”叫“煎堆”,形状大,上端的口咧开,还染了层红晕。
对母亲来说更为繁重的任务,大概是大年初一的“拜天公”的祈福仪式。三牲五果六味,年糕发糕萝卜糕,这些祭品香港都有。你要想原汁原味的也简单。临近春节,春秧街上来自内地家乡的所有拜天公的甜粿碗糕等土味十足的祭品,适时地出现在各大档口。北角的春秧街大多是“咱厝人”。这是母亲最喜欢去的地方,春秧街卖的是家乡货,讲的是家乡话,到了春秧街就犹如回了一趟乡下。当然不只过年,春秧街一年四季,都会为那些还留恋家乡味道的闽南人同步了家乡四时的味道。人间万事不如阖家团圆事大,世间千味,最是家乡味美。
大年三十的夜晚,像侄女这样的年轻人会结伴到维多利亚公园去“行年宵”。香港城市街道纵横,拥挤而逼仄。过年时,大家依然乐意挤成一堆,如古人一般去赶圩。孩子笑着闹着,摊主吆喝着,摊点的彩灯闪烁。公园上空氤氲着食物的热气与鲜花的香甜。像母亲那样的一家之主则中意去黄大仙祠抢头香,为家人祈福。下午时分,黄大仙祠便陆续有人来排队,抢着大年三十子时一过,把来年美好的愿景种下去。人在一张张虔诚的面容中拥挤着,大家一起被节日热闹的氛围紧紧围裹,朝着年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