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写作者对某个文体葆有喜爱绝非偶然,能多年持抱不放者,必然认定它是最合乎自己内心表达的方式。明代安磐说过:“作者皆禀灵含异,各充其极。”我个人以为,散文是最具个人性情的表达文体,它的包容、丰富,也最能彰显个性。一篇散文后面往往站立着一个真实鲜活的人,一个人的性格、趣好、审美、学养,在个人的笔迹中几乎罄露无遗。正是由于散文的非虚构特质,如果有意识去追寻一位散文写作者,可以梳理出一个丰富细致的人生。而文里文外的真实纯净,无疑应当是人生的底色。这也正是我从最初到如今对散文一如既往喜爱的原因。
散文写作纯属兴致使然,总是要发乎于内心的一刻到来,才能诉诸笔头,酣畅快意地降临纸面。写作于我总是甚少,时间和精力都十分有限。日常的阅读多于写作,这永远是个不等式。一个人的阅读方向总会在某个阶段大致确定,这也就保证了阅读的品质与效率。近年来,我时常翻阅一些古典随笔与小品文,每每为古人的笔调气息所叹服,往复品读,掩卷之余仍余韵缭绕。古时的生活节奏相对于现代简单而缓慢,古人笔下多寄情山水,音调清澈纡徐,举止亦坦荡率真,雄深放逸。在这个竞逐奔往的时代,交朋友更是要付出时间和精力的。像我这样天性如卧龙岗散淡之人,没有刻意的隐庐之意,窃以为以文识人有时候比场面上的人情往来更可靠。就如我们认识苏轼,我们不可能像张怀民一样,于夜半与他信步闲庭,却能从他的诗词、小品文中读出他的旷达正直。文字的真实不虚,让我们看到一个个立体感性的“人”。追溯这些现代散文的源头之作,神往之际总能汲取到丰盈的营养。由此看来,一个写作者由阅读而得之,又由写作而成就的,最终是个人的升华。
曾经和一位前辈作家闲谈时,提到了写作者的身份。他说:“你好像一直不是一个文学作者,你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你的文字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倾情表达,而不是一个作者的制造。”这点我是认同的。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说到底的角色不过是一个儿子或女儿,一个父亲或母亲,一个丈夫或妻子。正是以这样的身份登场,浸濡其中体味百态人生,然后又以文字这样丰富多样的方式传达个人的心绪,悲喜或哀乐,感激或愤懑,林林总总。女性写作者所要表达的触角和视野自然有别于男性。选材范围狭促、过于细致甚至絮叨等,都是天生致命的弱点,我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也努力尝试着探索与规避,不知道自己在这本集子里是否做得好一些了。“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有时候难免要写一点遵命的文字,我自问至今无法做到完美。每个人都无法逃离时代的背景,但葆有个人的小趣好也很重要,有时候正是在写作一些与时势无关的文字里,哪怕是一朵花、一棵树,或是一只虫,也能烛照到自己内心的欢喜。
一个人的散文如何是好?在白话文众声喧哗的今天,散文写作呈现的题材热点、流派以及手法如春日之流红叠翠,生意盎然。笔调的独特应该居其先。每个人都是经验独立的个体,你不必同于我,我也不必同于你,笔端呈现的布局、气象、语言皆有殊异,真是再正常不过。至于境界,则全凭个人修炼。如何写得更自然、技法更圆融,则是我要努力探索追求的方向。
对我来说,每一本集子的出版都是自然而然的一个过程,它们伴随人生不同阶段的状态,暗含各种心绪。又一年的夏天即将来临。花开半夏,一切都在路上。
作者名片
绿萍,原名庄丽萍,惠安人,小学教师,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说好秋天就成熟》《在春天里奔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