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南安乐峰镇是一个山区小镇，青山环绕，村里景色柔美，处处是小桥流水。柔美的不仅是屋前流水，还有阿嬷的好性子、好人缘。

那年仲夏夜，晚饭后我和阿嬷坐在院子里乘凉，伴着树上的声声蝉鸣，她给我讲鲧禹治水的故事。阿嬷读过私塾，识字知礼。那一年，我玩烟花时把阿嬷晾晒的衣服烫了一个窟窿，她竟没说一句气话，只叮嘱我以后要小心点。

每年寒暑假，我都会去阿嬷的古厝住上一段时间。告别喧嚣的街市，踏进院落的那一刻，我的心便安静下来，过去经历的风雨，仿佛沉淀在这宅子的红砖和陈旧的屋檐上。不大的院落井井有条安置着各类花草和瓜果蔬菜，时有蜂蝶来访。迈入厅堂，摆在中央的供桌香火不断，让人感到宁静又心安。邻居大妈大叔们常来串门，谈着家长里短，笑声让老房子充满了农家气息。

阿嬷出生在当地一户富裕人家，当年爷爷一穷二白，可是阿嬷坚定地说：“不怕，他人勤快，又有志气，没钱我们可以自食其力。”过门后，阿嬷挽起袖子干活，勤俭持家，与阿公相濡以沫，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农闲时，爷爷到城里打工，搬砖搬瓦、做泥水木匠，赃活累活都接，从不嫌弃。阿公不仅手巧还善于经商，做起小生意。七年后，家里盖起一幢红砖厝，大红灯笼在门口高高挂起。

如今，家里墙上爷爷的照片上，他方正的脸、慈祥的目光似乎叮嘱我们：“勤劳才有饭吃。”客厅一角有爷爷的工具箱，虽然陈旧，但依然散发着浓浓的杉木香。有时，我仿佛看到爷爷那瘦小的身躯背着杉木箱，艰难地走在崎岖小路上的身影……

父亲是阿嬷的长子，大学毕业后，他在城市里落户生根。父亲想接阿嬷到城里住，但阿嬷始终不点头。我想，这不仅是因为阿嬷对草木有情，还因为故土难离。故乡还有爷爷的影子，古屋厝是两个有情人一生的心血。

每到晨曦，小镇的清晨便被一阵清脆的鸟鸣惊醒，家家户户的厝门“吱吱呀呀”次第打开，炊烟袅袅升起。在闽南方言里，“厝”是房子，也是最有代表意义的传统建筑，它浓缩了闽南人坚韧、开朗、豁达的性格。乡亲们背井离乡，但无论漂泊多远，必定会回乡盖一座厝。如今，在外务工的乡亲陆续回乡翻新古厝，甚至建起了新式别墅，窗明几净。阿嬷也打算翻新古厝，于是一个颤颤悠悠的身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今年端午节，翻新的房子贴上鲜艳的红瓷砖，整洁的小院焕发出新的光彩……阿嬷养了一群鸽子，暮霭中鸽子归来，“雪花”飘飞，鸽哨声声，我似乎听到阿嬷的喃喃自语：“离家千里，鸽子也懂得回家。”

（作者系南安籍，现为集美大学师范学院2020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