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草木葳蕤,天空纯净得像一条蓝绸带。我和先生得了闲,前往古街游玩。
喧闹的街巷,各类古玩、饰品错落地摆放着,红碧相间的双耳罐,雅致的青花瓷,嵌有荷叶的白釉鱼缸形态各异。
路过巷子里的一家小店,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在夏风中浅吟低唱着。我起了兴致,拿起店门口一只质朴的白瓷碗,把玩起来。先生凑过来,逗趣道:“这只碗,和我们家的那只是不是孪生姐妹啊?”我莞尔,思绪的河川缓缓流动,时光回到过去。
儿时夏夜,一家人吃过晚饭,便会聚到院中的槐树下纳凉。大伙儿人手一柄大蒲扇,一边慢慢摇着,一边闲话家常。我则靠在竹椅上,听祖父讲故事。吴刚伐桂树、小圣降大圣、黛玉葬花……我翘着小脑袋,眨巴着好奇的小眼睛,听得津津有味。见我口渴得直舔嘴唇,祖父便起身进屋,给我端来一只白瓷碗,里面盛着甘甜的井水。我好奇地伸头一探,调皮地嚷着:“爷爷你看,月亮掉进碗里了!”祖父被我逗得哈哈大笑。这样的夜真好,耳边有虫鸣蛙叫,风敲翠竹,眼里有祖父被月光染白的发须,还有一只盛满月光的白瓷碗。
月光西移,夜色已浓。不知不觉间,我头一歪,就在祖父的故事中沉沉睡去了。梦中,那只白瓷碗,一会儿盛着香甜的桑葚果,一会儿又涌出甜滋滋的枇杷汁,把我喂得饱饱的。
后来听祖母说,关于这只白瓷碗,还有一段浪漫的故事。祖父年少时家境贫寒,早早就向村里的老瓷匠学习烧瓷的手艺。二十岁出头时,祖父认识了端庄秀气的祖母,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为了给祖母送一件定情信物,祖父“藏”进窑洞三天三夜,烧出了一只温润如玉的白瓷碗,碗身上点缀了两只闹春的喜鹊。还是孩子的我听了,竟有些感动,对这质朴的白瓷碗多了几分喜爱。
时光潋滟,岁月清浅。我渐渐长大,像风中的蒲公英告别了故乡,去追求更广阔的天地。一年后,祖父在一个月色凄迷的夜匆匆离世。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这成了卧在我心头永久的伤疤。回到老屋,我悄悄把祖父的白瓷碗“私藏”起来,每当月色如水时就会取出,痴痴地看。瓷碗白色的光泽中,仿佛映出祖父慈爱的面容。
“下雨了,我们到前面去避避。”先生拉了拉我的衣角,催我快走。我轻轻放下白瓷碗,雨点便如豆般打落下来,碰在碗沿,奏着高低起伏的旋律,就像那年夏夜,祖父给我们讲故事时抑扬顿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