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少时就接触到这芋,小镇上的人们统称它为芋头。在阡陌野地里,常见芋的身影。我看见芋的垄地,那是高而宽的,为的是让芋有足够的生长空间。农人常往垄沟里灌水,芋在黑色而湿润的沃土里默默地生长着。就此而言,它似乎比地瓜娇贵些。
芋的叶子,颜色青黑,呈现圆状,格外肥大。芋叶很招风,它在风中翻来覆去的,十分招摇。它瑟瑟抖抖的,仿佛舞女的裙摆。而芋叶底下的根茎,则笃定不动的——哪怕连接芋叶的枝梗,在左右摇晃着。芋的根茎,就是我们食用的果实。根茎的主部,就是芋头;并且在芋头之外,还会衍生另一些芋儿,那是瓜瓞连绵。闽南人称呼其为芋婆、芋囝等。因此,一株圆叶摇曳之下的芋,它的地表爆裂,就预示着这芋的一家子,正在地底下欢聚一堂,快乐地生活着。而头顶上的圆叶,就是它们快乐的宣言。
被锄头刨开后的芋,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食。人们爱拿芋和地瓜作比较,比较的结果是,地瓜适宜清煮,而芋是清煮、荤炸两相宜的。在价格上,芋也比地瓜贵,一直贵了几千年,芋的身份价值,就是这么高的。拿芋来清煮,一般选择那些小小的芋囝。把它们倒进大锅里,用清水煮它一小时左右,那些芋囝就被煮熟了。它们一个个,灰褐色外皮,傻甜甜的模样。撕开它的外皮,里面的瓤肉白白的,透着一股轻微的烟气。你将瓤肉塞进嘴里,哈哈,满嘴的糯香。芋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地瓜的酣甜,却比地瓜来得香糯些。它的后劲,更值得玩味。我吃完后,往往会咂吧咂吧嘴,还留着一番念想的。
清煮已是令人称赞,而荤炸更是绝妙非凡,这往往靠芋头来担纲。将芋头,去皮,切片,蘸上由盐、淀粉、调味粉等拌成的泥料,就可入油锅里炸,炸到金黄色时捞出,沥干,哈哈,上等的芋头炸片喷喷香的,咬上一口,芋头特有的酽酽香气,就在口腔里四处喷涌,还不屈不挠地逸放出来,散布在周围的三米之地上。看看,这芋头炸片的香气威力,就是如此威猛与霸道。
而芋头炖猪蹄,那更是绝配。将芋头切成一个个块丁,连同猪蹄、咖喱粉一起炖煮,是人世间的一道美食,也是我母亲招待来客的拿手菜。尤其是这道菜的汤汁,味道浓而酽,那是好喝得一塌糊涂。并且,你将那汤汁,和干饭搅拌在一起,等于是最佳的黄金组合,你三下五除二,立马就把一大碗的干饭干掉了,临了,还会舔舔碗底,舍不得那一丝一缕的汤汁余末。倘若手指还留有余渍,肯定是会将手指含在嘴里吸吮,吸吮得一干二净。这芋头的味道,就是如此的“瘆人”!
芋,浑身是宝。就说那芋叶吧,圆圆的,有什么作用呢?当年,卖海蛎的商贩们,有的就是拿芋叶作为包装袋的。商贩用秤盘称完海蛎后,就随手拽来一片芋叶,将秤盘往芋叶里一倒,四角包起,芋叶就完成了美丽而环保的包装任务。
有人说,能够知道这些细节的人已经老了。我确实老了,但我忘不了芋的这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