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时带来的耳鸣和猛然收缩的心脏,提醒我,即将抵达的是未来四年都要生活于斯的城市——泉州。
从内蒙古高原,历经七八个小时的航程,飞越近两千公里,透过航站楼的巨大玻璃窗向外张望,夜色浓重,灯塔闪烁着亮光,旅人匆匆,似乎与其他的城市别无二致。
但接触到这座城市流动的气息,我就感知到了它的与众不同,水汽饱含在空气的每一粒分子里。28℃的九月份的夜晚,戴着口罩,拖着行李,汗水浸湿了连帽的卫衣,透不过气。
透不过气,这是我对这座城最初的记忆。
泉州近海,对于生长在内陆地区的人,海对于我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去看海的时候是阴天,十月的海边风很大。不远处是一座座连绵的小山丘,云层低密,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雨。海水掺杂着泥沙,带着浑浊的颜色,浪花层层拍打而来,偶有小鸟抄起翅膀,在浅水的地方走来走去。
斗转星移,唯有这一处的蔚蓝亘古不变,遥想千年之前,这里曾是海上丝路的起点。
幼年时,孩子气地以为海上丝绸之路就是各色长长的五彩绸缎,铺在深蓝色的海面,人们牵着马匹,踩着绸缎,走过澎湃的大海,一直走向天边,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后来读《马可·波罗行纪》,捕捉到泉州的身影“刺桐港即在此城……亚历山大或他港运载胡椒一船赴基督教国,乃至此刺桐港者则有船舶百余。”当年繁盛的景观已不得而见,只能凭着遗留的古渡头来幻想一番。
泉州有一航标,名曰万寿塔,高高地矗立在宝盖山山巅之上,北依古刺桐港、南眺重洋,航海经商、远洋捕捞的泉州人,归来时看到它就看到了故乡。
这城的树木极多,最常见的是刺桐树和榕树。刺桐树开刺桐花,刺桐花艳如云霞,刺桐叶青如碧玉。相传五代十国时期晋江王留从效为扩建泉州城郭,环城遍种刺桐。“枝头万绿浓,花开似火烧”的刺桐成为泉州的象征。故而,泉州又称刺桐城。
泉州就掩映在花繁树茂中。
行走在街道旁,叫卖的小商小贩会热情地招呼你,“我们兜的东西,新生的有够。”意思是,我们家的东西,新鲜得很。闽南语因为保留了相当成分的中国古代的语音和词汇,由此也被海内外语言学者称为中国古代汉语的活化石。如果未来真的有时空穿梭的机器,可以穿越到古代,那么会说闽南话的泉州人来充当翻译应该是最好不过了。
有幸听得一位泉州本地的老教授,用闽南语朗诵《将进酒》,其音铿尔锵尔,如珠落玉盘,其势如滔滔黄河,奔流而东。闽南语有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这是流淌在泉州人骨子里的自强不息。
回家的前一天,突然兴起,搭上公交,去了一趟博物馆。透过一件件文物,捧起那些遗留的光阴,不禁感慨万分。唐宋元明清代代都有人远离故土,举家南迁却漂泊无依。年年岁岁清明中秋除夕,抬头仰望的是明月还是家乡,焚香祭拜向哪处的祠堂。料想当年远走是有难言之隐,故乡的印记,镌刻在骨髓里,流淌在血脉中。那魂牵梦萦的气息,暗暗地提醒无论多久也别忘记——终归故里。
坐上回家的飞机,离这座城渐渐远去,期待下一次与它相遇。
(作者系华侨大学文学院2020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