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一辆行驶中的公交车当作一个群，那么司机就是群主了，他负责督促乘客投币、刷卡、扫码、佩戴口罩或号召大家让座给有需要的人，各有目的地的群员们，可互聊、潜水听歌甚至完全屏蔽群消息望向窗外。上车下车，这个群的规模不断发生着变化。

我最常乘坐的两路车，其中一路（暂称甲路）站点距我仅五分钟路程，但车型小、总共只有五辆且车次不是很固定，另一路（暂称乙路）需步行十五分钟，班次虽多却时常上演拥挤的剧情。最令人烦恼的是，为贪图少走几步路，苦等甲路车而久不至，刚离开站台，它居然慢悠悠地驶来，欲赶回而不及，唯有眼睁睁目送它远去。若遇到车辆检修，发车间隔时间能以小时计，即使穿市中心而过，亦只算冷门线路。

车少，司机自然也少，一来二去成了熟面孔。上面有位年约五旬的大叔，特别热情，有问必答，后来索性不问自答——进站停稳，打开前后车门，大声说：“坐某几路的在这儿转车。”这大概率只是“乘车播报”中的一句。此外，他还不时提示“扶稳、抓好”，每回总要重复两三次。不小心将头手伸出窗口者，必然会受到语重心长的教育。线路改道期间，“不到××站”成为他的口头禅，不厌其烦，到达附近的临时停靠站，还要贴心提醒：“到××的都在这里下。”有时即将出站，瞟见站前某人挪步，他误以为对方想登车而踩刹车、开门，岂料竟是“自作多情”，人家不为所动。然而大叔似乎不打算改变“敏感”的职业习惯，毕竟总有人渴求这短短数秒的方便。

另一名冷面司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面对“这车能到××吗”的询问，要么板着脸置若罔闻，要么狠声伴气地答非所问：“路线表上写得清清楚楚，不晓得看？”痛快说出“要”或“不”的次数较少。我不止一次听见他为问路之事跟乘客拌嘴。另几个驾驶员“平平无奇”，只记得有一人曾好心告知由于暴雨，公交车将“半途暂停”，我感激之余没有换乘，结果“洗”了次难忘的凉水澡。

至于乙路车的“群主”们，勉强算是熟悉的陌生人，仅对“三放”的印象很深。一位女司机爱放音乐，常能欣赏到经典老歌，用不了几曲，我就到站了，车远去而余音犹在脑海中回荡。偶遇初次耳闻的口水歌，便默默猜测下句词儿的韵脚，猜中则暗喜。另一位男司机喜欢放有声小说，狭路相逢难以避免，只不过每次听得没头没尾，前因后果通通不知，真想请他调成二倍速。还有一位选择播放省城的电台，所以对那儿的交通状况了如指掌，在自己寸步难移的时候还为千里之外的堵情瞎着急。

礼让行人已经是彰显都市文明的风景线，公交车做得尤为不错。甲路车的那位大叔，经常在停车后主动朝处于迟疑状态的路人挥手示意。类似的情景并不鲜见：一方纠结能否放心行走，另一方思考要不要提前避让。犹豫片刻，那人壮胆迈步，司机只得紧急刹车，车前的人安然无事，车上的人却站立不稳。万一碰到随意横穿马路者，更似弄潮儿。现今有了不少电动公交车，启动加速快且缺少前奏，坐车如乘船。

好几次，开车的是新手，旁边有前辈压阵，车速缓慢。看情形好像是夹在两趟车中间的“加班车”。不久的将来，他会作为城市摆渡人，从不同的视角领略同一段路的烟火景致。

他们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一分子。谁说对弈平凡的不算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