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的雨已是滂沱猛烈地下了个把月。
窝在窗前专心复习功课的我,总会在这漫天缥缈的雨里,痴痴地看阳光从云里挣扎斜出,又看密密麻麻的云把它揽住,不让它逃离分毫,再看云开了缝像泼洒瀑布似的将雨蜂拥而下,然后百无聊赖地打开窗去触碰那细丝般的雨,感受手心里滴滴点点的凉意。
沉寂的、带有浓稠闽南色彩的村落总在过年间会颇有生气,只是今年的年还倾洒了几次雨,除此以外,与往年好似并无太大区别。明明才过去三四个月,弟弟在溅了泥的小路上转着伞的模样对我来说却好像有点久远。
闽南人把正月初一叫“开正”,而在“开正”前的除夕夜,一家人常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按照习俗,“开正”前还要燃一串鞭炮。除夕的傍晚下着浅浅的雨,爷爷攥着鞭炮头,手里支着一炷香,我和弟弟捂着耳朵躲在墙柱的后边,看爷爷手一点、一甩,鞭炮在水泥地上滋滋地弹跳着,溅起点刚落下的雨珠,丝毫没有因为这断断续续下着的雨蔫巴儿。点完鞭炮后,大伙儿就该围坐在一起吃顿热闹的、带有闽南风味的年夜饭。
小孩子总是贪玩的。吃过了团圆饭,我撑起伞,慢悠悠地晃在嚷嚷着要去买鞭炮的弟弟身后,看他踩着泥巴,顺着一深一浅的鞋印踏过田地,再看他踮起脚缓缓蓄力后把滚落在马路边的石子踢回田地里。我收了伞,在便利店前头搭起的铁皮屋檐底下抖搂抖搂伞,把与伞身亲密接触的雨珠轻轻地分离开来。弟弟落在外头的伞也一齐被我收了起来,他正弓着腰,仔仔细细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玩的鞭炮,一阵欢喜。我接过弟弟手里稍沉的鞭炮袋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下雨天总是给孩子们无限多的天真与烂漫,弟弟将伞稍稍举起,轻轻一扔,再稳稳地接住,伞柄就在他手里细细地打着转,伞布上刚降落的雨珠围着圈跃了出去。弟弟也不担心被雨淋着,只专注把玩着伞。我不禁低低地笑着,费力地举起手机记录下这个瞬间,看着镜头里弟弟的身影开始离我越来越远,我揣着手机,渐渐地加大了步伐,只是仍旧没有追赶上弟弟。我见着弟弟的伞又没规矩地躺在院子里,摇摇头却还是帮他拾起来捡整齐。院子里传来奶奶沙哑地喊着弟弟的声音,外头是妈妈在菜圃前细细捡拾着青菜叶,我看着弟弟忙里忙外,应了奶奶的呼唤后再从我手里拿过没收拾好的伞跑到妈妈身边替她撑着伞。在绵绵的雨里,我忽然就意识到,小孩的长大,大人的衰老,好像一切都在不由自主地发生着。
远处的高楼隐匿在蒙蒙的雾中,家中的门铃响了,窗外的雨又近了。
(作者系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2020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