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池塘连接着两条水渠。南边的水渠连通邻村的池塘,再连接西边的大水渠溯向大河。北边的水渠分为两股,一股径直向西,一股先向北再向西,都通向东边的大水渠,流向小河,再一路向北,流进大河,把大河的水又还给了大河。无数纵横的沟渠和星罗的池塘,把大河连为一体,从而形成了庞大的水系。人们临水而居,日子温润而迤逦。
童年里的水渠,常年流着清凌凌的水,渠埂上青草茂密,喂养着勤劳的水牛和顽皮的昆虫。渠埂上,留着坚实的牛蹄印和孩子们匆忙奔跑的脚印。夏天下过雨,水渠里到处都是鱼,平时,水渠里会有螃蟹和黄鳝。小学一二年级是在邻村的队部里上的学,每天都沿着村北边的水渠来去,掏螃蟹、抓黄鳝是放学时的必修课。因为大人们隔三岔五在水渠里放黄鳝笼子,我们常常是一无所获,甚至在螃蟹洞里抓到水蛇。不过,水渠边的水蛇果非常多,这草莓一样红色的果实足以香甜我们回家的路。水渠里经常可以见到一种叫作“土狗子”的昆虫,棕灰色的皮肤,长得像蟋蟀,不过没有触须,会在土里打洞,会在水里游泳,还会在低空飞翔,我们戏谑地叫它“海陆空”。
村北的水渠最终流向的小河,没有名字,就叫作:小河。说是小河,却流经了几十个村庄。小学快结束时,我们去乡里参加毕业考试,途经小河的下游。河上有三四根木头搭成的简易桥,我们都是跑着过去的,不敢看下面翻腾的流水。高中上下学时,每次都要经过小河和大河的交汇处。这儿有个水闸,叫状元闸。状元闸未修之前,每年夏季大河涨水时,会倒流进小河,从而淹没田地,灌满每个村庄的池塘,我们村庄的池塘也不能幸免。好几年,水会一直漫到我们家门前,淹没门前的花花草草。站在屋台子向东看,庄稼都被水埋住了,只有地头种的一排高粱露着红红的穗子。
水渠所经过的路口,埋着石子水泥预制的水管,有的还垒砌着石墩。沟渠里没水后,孩子们会在水管里钻来钻去。干旱之年,人们从大河里抽水,灌溉水渠两边的田地。土地包干之后,农户们成了一盘散沙,大旱之年,也没人再组织抽水了,各家各户自己打机井浇地,水渠的功用慢慢消失了。那些石墩被砸掉搬走了,我们村的池塘边有一大块,作为洗衣石,多年来,经历着岁月的槌打,一直到今。
源头没有了,水渠干涸了,成了没有血液流经的血管,丑陋而死寂。池塘成了季节性的,雨水旺盛时节有水,其他时节无水,如瞎掉的眼睛,再也滋润不了村庄和稼禾。
把水还给水,让幸福的幸福。一切都在生长,村庄人少了,但依然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