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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 桌
□万国智
(江一尘 绘)

到我老家走走吧,请你“吃桌”,准定是你首个选项的看点。可不是?某户乡亲幸逢喜庆,定然举家上下不亦忙乎,料理酒菜、安排饭局,摆开八仙桌,迎迓十六方。熟悉的陌生的,光临便是客,欢聚一堂,尽兴方休。瞧欢悦的氛围、和谐的地气,绘就一幅色泽明快的立体风情画。

这就对了,请你吃桌呀,古俗诚意加民风温馨,凭着大情节,透过小细节,会催化得你胸腔发痒,心生感动。有人送你花包花串,那就是儿子讨媳妇,或女儿要出阁,邀“新人桌”;你收到奶头豆包和点红糯米龟,那就是小儿或孙子出世,办“满月桌”;分赠糖果饼干香烟,是女婿拜见岳父丈母大人,赴“回亲桌”,礼相往来哟;至于那些“认缘桌”“入厝桌”“祝寿桌”,那些“结契桌”“谢恩桌”“成丁桌”,你可否能尽尝如此人间大观?

名义上“吃桌”,其实不过是个代号,说透彻点,属民间自发性社交活动。主人注重的是体面与情分,即使抱膝相向,边斟茶嗑瓜子,边友善地闲聊,其乐融融呵。何况,众多宾朋亲友相共捧场闹热,门槛多人踩踏,家气才会大旺嘛,怎不是脸额大放异彩,记录足够的幸福指数哩。

不过且注意,莫要急匆匆前往,稍加留心,你不难发现,让座、敬酒、布菜这些环节,都含有约定俗成的礼数……就说排座次也行,脸朝正门的是“主位”,重磅级亲朋或有名望高辈分者,尔后依左右次序而下。你七钻八闯乱了规矩,会叫人忌讳嫌弃,减损了形象,谁有胆量不听不从呢?

很有意思,未成年的男生女生,原本够不上“吃桌”资格。我却偶然被“破例”了。姐姐的闺蜜上头成亲,得由小舅子提盏大红灯,走花轿前头引路。可新娘家缺弟兄,经商量后“借”我去执行。机会另有一些,入学堂啃了几本破书,邻居当我是一副“笔墨”,常拉我去写对联派发请帖……事毕卸任后,我获赏个红包,又被封上“身份”,延请去赴宴,体验了“吃桌”的规格与仪式。

休管假充小舅子,或打工当小跟班,立姿吃相不敢省心,出门前大人免不了再三叮嘱:谨防粗鲁放纵,桌面上随时谦让他人;避免侵扰邻席糟蹋食物,咀嚼饭菜切勿出声作响;每道汤菜不可扒光,得留点“压盘底”……心理传承非常奇妙,哪怕是最起码的常识,当视作对主人的回敬与尊重。等到院落外电光炮爆响了,宣告开宴,撤了蜜饯“四碟”,美酒美食轮番上来,你直面佳肴筵席,已然不仅仅是本能需求,同样是一种文明的表达。

论老家地形地势,半傍山半环海, 瓜果蔬菜自留地种植,鱼虾蟹类下海捕捉。猪羊鸡鸭呢,自家可圈养,几乎全是绿色一族。菜谱策划就绪,列好了清单,几道菜几路汤几落实,附加了头尾甜和糕点。女宾返回时有伴手若干肉夹包,带给小孩分享。烟火气人情味,是不是很上心入镜头?我还亲历几回番客人家的慷慨:探亲祭祖,“大笼吹”鼓乐张扬助兴,歌仔戏高甲戏连台作秀,丰盛的“流水席”,近亲远戚被请得嘴饱眼饱……这一切无须排练提示,却展示得多么自然到位,一勺饭一盅酒,乡心乡愁的无限寄意!

经历多了才知道,偌大城镇村社,“吃桌”在其他地方也是不逊色。惠安人家大瓯大盆,喝足吃饱才让你走;洛阳的红膏蟳与蚝仔羹,保证真本实料的鲜甜;晋江人家烹饪有创意,龙湖的金裙鳖炖补药,老汁老味,上等滋养元气;永春人家就地取材,土产的石鼓白鸭,独具本色;老城区人家巧变烹艺,精脍醋肉鸡卷,润饼菜香艳而悠长……花样迭出,诠释共同主题:富庶、纯情、真诚。

高调“吃请”或“请吃”,在今天并非什么特殊化,促发我沉思,人与时代的更新总是同步的,在觥筹交互酬酢之际,尤其情感的细品,对文化的解读,将是绕不开删不掉的新话题。听我一句劝好啦,人生,任你行走也好,暂坐也无妨,等你来“吃桌”,接受咱老家人的热忱,眼见为实,才可算完美收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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