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承包了蔬菜大棚，刚上市的黄瓜清脆鲜嫩，若是削净了瓜皮，咬上一口瓜肉，满嘴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清甜。小姨对母亲说，批发和市场零售之间还是有差价的，可以每天来拉一些去卖。母亲听了有些动心，最近她整天嚷着闲得难受，离家很近便有一个集贸市场，摆个摊子还是挺方便的。

黄瓜拉来后，母亲拿出一张布垫子，又从亲戚家借来一台电子秤，再拎上一把小椅子，售前准备工作便妥当了。到了市场，找了个位子，两个塑料筐一靠，上面铺好垫子，再摆上十多根鲜黄瓜，乍一看倒也挺像模像样。母亲不善于吆喝，大部分时间都是等顾客主动询问时才热情地介绍。

下班后，我赶过去帮忙，发现驻足停留的顾客们，对相同的黄瓜却各有迥然不同的解读。比如，有人嫌黄瓜上的顶花不够鲜艳，说采摘下来的时间长了，有人却又嫌顶花过于鲜艳，说有被抹药的嫌疑；有人嫌黄瓜的外观不够水嫩，有人却专拣表皮蔫儿的挑，说那些看起来水灵灵的都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有人嫌黄瓜太粗，太粗怕是熟过头了，有人却嫌黄瓜太细，说粗的吃起来才有黄瓜味儿；有人嫌黄瓜的形体不够直，有人却偏偏只买弯曲的，说弯的是生长在瓜秧最下面的，不容易沾到农药。

一天下来，收摊时，母亲对顾客们“评头论足”的言语颇有不满。通常好黄瓜的定义是形体笔直纤细、顶花带刺、表皮鲜嫩，但真正到了顾客眼里，还是要经受更多意想不到的品评。

这让我想起了一则流传很广的买与卖的故事：街头有个挑担子卖杏的小商贩，来人问这杏酸不？商贩赶紧说：“保准不酸，甜着呢！”那人摇摇头走了，边走边说：“我媳妇有孕了，非要吃酸的不可。”过了一会儿，又来人问这杏酸不？商贩赶紧说：“保准不甜，酸着呢！”这人也摇摇头走了，边走边说：“我是买给母亲吃的，太酸了怕倒牙。”

还有一个舶来的故事：有个想进一步提高画技的青年画家，把最满意的一幅作品的复制品拿到广场上，让人们用笔标出不足之处。等画家再回到广场时，画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指责的符号，这对他的打击很大，渐渐萎靡不振起来，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绘画的才能。他的一位朋友听说这件事后，提议他不必急于下结论，可以换一个方法试试。青年画家带着同一幅画的复制品，又来到了广场上，这次不同的是，他让人们把最精彩的地方指出来。等他再次看到画作时，他激动得哭了起来，因为画面上同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符号。

人生有损也有爱，黄瓜摊上显百态。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只生活在赞美声中的，我们无法苛求被每一个人喜欢，因为只要我们活着，就一定会遭遇到或指责或质疑的目光。也许，我们应该像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那样，淡然面对顾客们的挑挑拣拣，豁达地固守自我价值，并努力活出人生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