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一天两头叨念:“你怎么每周都要回老家啊?”我照例淡然应道:“回去听母亲啰唆。”
这不,我刚在老家的大门外停好脚踏车,母亲一看到,面带笑容,不过她的语气不是很好:“又骑脚踏车,这么远,要骑很久啊……”“不急不急,走一走停一停,不累;都是水泥路,又宽又平好走;动一动也是在锻炼……”我通常赶紧插话,然后故作轻松地做一番安抚。
进门后,我先给父亲点炷香,等着烧水时,顺势在茶几边的沙发摆上“葛优躺”,舒缓舒缓已然酸麻的腰腿。这当儿母亲凑近坐下,缓缓打开话匣。但我总抢在母亲说话前头,先阴郁地质问:“最近有下海吗?剖蚵?捡螺?串蚵壳……”她压根儿没表现出局促不安,只是避开我的视线。有时很坦白:“有啦,一两次啦。”当然有时撇得干脆:“没有去。”听到这个,我不由蹙眉,一个劲儿摇头,心里觉得这个简单的“没有去”并不足以反映我的感受。母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补充:“现在蚵仔瘦巴巴,大粒的被别人剖光了……”她的话还没说完,我便洞悉了真相。我再也憋不住了,不禁轻声“呵呵”苦笑了起来,心里想着每次理由都这样。母亲解释的时候,与亲戚邻居跟我打她的“报告”差别太大了。忍到她话音落下,我再语重心长耐心地交代:老年人做点工、干点事,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但不宜太频繁了,不能再像年轻时代天天都下海劳作;也不宜久蹲,二三十分钟后起身活动下,特别是就近做工,别跑远。最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跟人做伴……
我感觉语意未尽,母亲已插话进来,并加快语速,像是抖豆子一样。一会说去哪些庙烧香,保庇孙子们身体健康、书读得好,考好成绩;祈愿儿子们身体健康、事业稳定有钱赚。“拜拜”话题不断,又说在老家,民俗活动不少,金纸捐香油开销可不小,还有哪家的新生儿满月剃头送礼金,谁家娶某(新娘)嫁女包红包;自然也有老者寿尽要包礼,亲友不慎受伤要送补品……人情世事一摊又一摊,有够多。说着说着,她冷不丁话锋一转,说猪巢地又抓两只小鸭相添,哪只大鸭开始生蛋了,现在收了几颗了,顺此提醒我回去要带走几颗,剩下的待小弟回来带去厦门……猪巢地上新种几株蚕豆,已长到半人高,再过几日可以摘了……听完母亲的长篇,我略微有些吃惊,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学生刚被老师叫来谈话似的,并且发现母亲神色总比之前明朗清爽快活了许多。
陪伴母亲的时光,好像很长又很短,大多两天一夜,或周五下午回去,周六下午回来;或周六回去,周日回来。听她的话不少,内容是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吃她的菜也不少,有的菜式重复却无腻烦。
唯有一点瑕疵的,是一直埋首于学案里头的儿子,抽不了身与我相伴而行。还有孩子他妈,肯定老早蓄满了一池啰唆,待我回去开闸泄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