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闹铃响起,我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只剩头顶的空调均匀而平缓地吐着冷气。原来,我到家了;原来,那个暑假,是真的结束了。我好像对它说了很多句“再见”,可明明是道别的时刻,脑子里却塞满了永远。
“老师们起床啦!”曾几何时,当阳光洒落大地时,我就被这些稚嫩的声音唤醒。窗外,天空一碧如洗。
从厦门到甘肃积石山,我们花了三十个小时。
火车上车厢里不时笑语声声,沿途风光美丽可我的心情却并不轻松:那个叫“积石山”的地方,是怎样的呢?我能和同村伙伴相处好吗?我能给远方的孩子们带来什么?他们会喜欢我吗?……短短二十五天里,我是否真的可以成为他们眼中闪闪发光的“老师”?
我们到达的那天,正逢回族的盛大节日古尔邦节,小朋友们没来上学,我们和同村人一起打扫教室和厨房、采购食材和生活用品。对于在城市长大的我来说,“上山”“下山”真是体力活:从乡村小学到县城,要走40分钟山路、绕过5个大坡,不少地方依旧陡峭。翻过第4个坡时,我的呼吸变得粗重,迎着刺眼而炽热的阳光,一股强烈的眩晕迅速笼罩了我的感官。同村的一个女孩发现我的状况,她停在我身边、高声呼叫同伴,大家纷纷赶来,接过我身上的东西。望着他们关切的眼神,我涩涩说了声“谢谢”,心里早已充满了暖意。从那一刻起,我心里某处紧绷的弦,开始慢慢地松弛下来。
第一节课我和同伴准备了三天。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年七月的一个午后,当夏日的阳光洒满整个走廊,我坐在教学楼的楼梯上,一遍遍模拟第一堂课的场景。真正站上讲台的那一刻,孩子们给了我很多鼓励:提问时,他们踊跃地举手说出许多可爱的想法;讲影片内容时,一个个托着腮、嘟起小嘴,仔细地回想;说起陌生的历史知识,又眨巴着大眼睛,充满了好奇。
“你们上的每一节课都很有趣,我以前都没听过。”“我们很少上音乐或者美术课,大部分都是语数英。”闲聊时,有孩子跟我说。一位老教师说:“有些孩子长这么大都没走出过积石山。兰州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远的地方了。于他们而言,这个村子就是整个世界。”
音乐教室开放后,闲暇时我就去练琴。那一天一位老师请我给他们的合唱伴奏。他们在狭小的空间里唱了一次又一次,我也弹了一首又一首,许多小朋友听到声响,纷纷跑进音乐教室大展歌喉。他们唱的节奏不准确却很整齐,欢快的歌声如同一缕缕微风,从教学楼的小小窗口吹向整个校园、吹向广远的山野,无数个音符组成的五线谱,飘向孩子们单纯懵懂却欢畅流动的心田。
歌声渐落、和弦交替,我按下最后一个音符,踏板将琴音缓缓推入尾声,那一刻,所有的小朋友一起鼓掌。我抬头,看见一张张阳光的笑脸,那些充满希望的笑容,横冲直撞地、毫无保留地击中了我的心。
对于历年来积石山支教的大学生们来说,有一项活动是不可或缺的:看流星雨。那些晴朗的夜晚,天空像一块洗净的蓝黑色幕布,星星仿佛是撒在这块幕布上闪闪发光的碎金。当那条灿烂的光束伴随着美丽的长翎,在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轨,又向着无穷的广袤中悠然而逝时,我时常忍不住流下眼泪。
回想那段时光,同去的一位老师这样说:“我真的第一次感觉到热泪盈眶。我第一次觉得,我伸出手来就可以碰到星星,我伸出手时,就已经碰到了我的梦想。”而我们的梦想,又何尝不是孩子们的梦想?
依然会回忆起那个暑假,回忆起我在积石山的点点滴滴。我们曾在积石山“看星星”“摘星星”,只愿成为时代聚光灯下的点点光亮,守护孩子们的梦想。
(作者系华侨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9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