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乐趣,就是听戏。
父亲爱看高甲戏,每逢左村右社有演高甲戏,他场场不落。不过,看戏是奢侈,唱戏是平常。闲暇居家的时候,他有时会偶尔兴发,吟哼起戏调调子来,唱得还是有板有眼的。他哼唱的,大多是闽南地方戏的“七字调”,父亲模仿戏中老生的唱腔,那音调很是低沉浑厚的,而歌词我倒是听得不是很清楚。父亲咿咿呀呀的,很享受的样子。
为了满足这听戏的乐趣,父亲买来了一台留声机。这台留声机,是手摇式的,外壳是樟木做的,枣红色,类似于一个四方形的箱子。打开箱子,箱子盖里镶嵌着一个可以收缩针头的喇叭;箱子的底座,坐着一个圆盘。把唱片扣在这个圆盘上,让圆盘转动起来,再把针头安放在唱片之上,那优美的旋律就传播出来了。唱片都是些诸如《陈三五娘》《七郎探母》《五子哭墓》《十八相送》等等,大都是些因缘际会、劝人从善的戏码内容。
我家老屋虽然在街边,但店铺的上端还有座木阁楼。夏天,父亲就抱着这架留声机到木阁楼上,放片播音。木阁楼是我的睡觉地,在过道的靠墙壁处,摆着一个长长的阔椅。阔椅有三个抽屉,放着我们的衣物,也放着唱片。父亲把留声机放在阔椅上,我打开留声机,拿出手摇柄上发条,将针头放在圆盘上的犁沟里……我们一边摇着蒲葵扇,一边听着戏文,很是惬意。
后来,不让听戏了,父亲就改听收音机。收音机是大哥为父亲买来的“二极管”,不太大,旋钮调频就看竖立的一条红线。父亲扭着旋钮,专找爱听的戏曲节目,像《刘巧儿》《花为媒》《红灯记》《沙家浜》《白毛女》《智取威虎山》……尤其是《智斗》的唱腔唱词,他百听不厌,熟记能唱。父亲围在收音机旁,边听边唱,手脚并舞着,拍打着节拍,一脸的阳光灿烂。
父亲在镇上的食品社工作,这工作好像和文艺表演一点也不沾边。突然有一天他回到家,骄傲地告诉我们,他要去郊区参加联欢会,他们食品社合唱的曲目是《临行喝妈一碗酒》。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每天都在练唱着:“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晚间,要是喝了点小酒后,脸红扑扑的,他唱得就更加起劲了,好像身上打了鸡血似的。那天晚上,父亲和他单位里的一群人,登上大礼堂的舞台,集体演唱了《临行喝妈一碗酒》,迎来了满堂彩。
父亲由爱听戏,到上台唱戏,享受了一把他们这辈人的惬意与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