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不觉已入冬。小区里本就凋零稀疏的树木，更被工人修剪得光秃秃。步行街走廊石梁上的老燕子窝，也已不见燕子翻飞表演。可我的思绪仍常飘回天热时最紧张的那段日子——女儿高考前后，备考、考试、等分数、填志愿、接通知书、收拾行李……这一切，仿佛都刚刚发生不久。

心里明知女儿早几个月前已远走他乡读大学，可我却时常还会在下班路上按捺不住很想在那个丁字路口左转弯，把车停到她高中学校大门附近，像过去多年如一日耐心等候她下晚自习。似乎，她并未离开这座寂静而忙碌的校园，依旧还会于晚上九点蹦蹦跳跳出现在我面前，拉开门坐上车嘟囔一句：“累死宝宝了！”有两次下班之后，我真的把车停过去，独自在学校对面附近逛逛，随意吃点晚饭，再买块小蛋糕，然后才慢慢悠悠于夜色中驾车回家。

此心境下让我回想起，自己去外地读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回到家时，母亲坐个小木凳，一边忙择菜，一边喜滋滋对我说：“当年你哥上大学，还有你在家，我也没什么感觉。你一走，突然就感觉很松劲。家里只剩我和你爸两个人，饭也不知道做什么，有时候炒两个菜都嫌多，吃不完第二天只能倒掉。晚上出去散个步回到家，这屋里空空荡荡，除了看电视就只能睡觉。”

当年母亲随口一番唠叨，大概令人莫名有些感动，我竟一直默记在心。那时我便意识到，按照流行说法，父母已成为“空巢老人”。只是，我当时一定没料想到，眨眼30年就将过去，很快就轮到我的女儿远赴外地读大学，很快就轮到我和妻子成为“空巢老人”。

几个月前，我和母亲一道，陪女儿乘高铁，一家三代人，肩扛手拉，辗转换乘，送女儿去大学。第二天一早，女儿去学校报到，我和母亲百般不舍地伫立细雨中，眼巴巴望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层层叠叠的入学通道，又空自守候许久，才猛然扭头折返。

原本说好的，先去报到，我和女儿再一起陪母亲逛逛西湖，可学校通知新生入校后不再外出，只得由我单独陪母亲在女儿大学所在的城市走走，话题却常常绕回到女儿小时候。

女儿出生前，父母离开老家，千里迢迢跟随我客居他乡，近二十年来一直帮我照料家务。后来，我又在家附近置了一个小套公寓，让父母住得更自在些。几个月前，女儿上大学，我和母亲回到家后，见面也少了。我和妻子工作日三餐都在单位食堂，周末回家则随便将就一下。每晚散个步，回到家刷两集剧，读几页书，也就该睡了。于是猛然想起，这可不就是母亲描述过的“空巢老人”生活吗？终究轮到我们自己。

不知哪天起，我不仅关注女儿所在城市的天气，也关心那里的房价，我心想着跟妻子商量，今后女儿毕业如果留在那座城市，我们买个房退休以后搬过去养老。有一次，我跟母亲聊起这个话题，她笑眯眯地向往道：“如果我能活到那个时候，也跟着你们去住一阵子！”

这个冬天的周末，我站在玻璃窗旁，看楼下工人修剪树木，心里盘算着：等到数月之后的春天来临，光秃秃的树木依然将发出新枝，而再过几年之后的夏天，又将同样枝繁叶茂了吧，那时步行街的老燕子窝，也一定会重现小燕子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