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的课外阅读应该是初中开始。
我接触的第一本课外书是一本刊物《少年文艺》。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创刊最早的儿童文学刊物。那是村支书的外孙的。他的父母搞船舶运输,他就寄养在他的外祖父,也就是我们村的支部书记家里。可能是他的父母给他订了这本杂志,我跟着沾光。
三十多年过去,我不能清楚记得读过哪些篇目,但是我觉得眼前突然明亮起来了,我蒙昧混沌的世界清晰起来,丰富起来。这本刊物给我展示了我的同龄人青春的、美好的、明媚的一面,很耀眼,完全不同于我闭塞的、单调的、艰苦的乡村生活。
通过课外阅读,我就想着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课外阅读,给了我巨大的动力,像一颗启明星,升在我的头顶,让我脸上有微笑,嘴角有自信,心里有梦想,脚下有力量。
我初中的阅读,稀薄,不上档次。除了《少年文艺》,还有《故事大王》等数得过来的几本杂志。城市的孩子同期阅读的《红楼梦》《三国演义》《资治通鉴》等名著光听过书名,见不着啊。
好在书不在多,贵在读,读细读透读成自己的。我从来不认为读那些名著是阅读的唯一方向。我把这些能得到的刊物细细读,反复读,把它的营养吸收进去,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让我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能亲近阅读,渴望阅读,习惯阅读。
我后来从这个中学考上中等师范学校,不是我有多聪明,而是这些课外阅读帮我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
上了师范之后,阅读资源很丰富了。那里有个图书馆,我读了三年,没有把藏书全读完。在这里,我迷恋上沈从文的作品,也大量阅读一些外国小说:《羊脂球》《包法利夫人》《红与黑》等等,视野更广阔。
沈从文的作品对我阅读写作的影响都非常大。一本《湘行散记》是我出差行李箱里的必备。我还去他的家乡湖南凤凰寻访过他的踪迹。那年自驾,我从凤凰顺着沅水,一路走,寻找《边城》里的翠翠、渡船老人、唱情歌的大佬二佬。沈从文最先吸引我的是文笔,后来则是对人生从容的态度,对自己喜爱事业的恒爱,深深地影响了我。
和沈从文一脉相传的汪曾祺的文字也是我喜欢的。我在高邮师范读书时,汪曾祺是作为正红的作家回过家乡的,也为文学青年开过讲座。
师范毕业,我重回家乡中学做乡村教师,前途迷茫,精神苦闷。汪曾祺那些闲适的文字,读来特别亲切,有意思,陪我度过许多寂寞的夜晚,也滋养了我的心性。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了文学创作之路。
在乡下黑漆一样的夜晚,在学生散去的校园,我囿于斗室,阅读就是我取暖的炉火。在这个时候,我还细细研读了孙犁的文章。孙犁文字,平淡中有诗情,朴素中有炽热。原来,笔可以做犁铧,犁开故园底片,犁出人间深情。一种自信升腾心间,一种明亮就在眼前。我记得有一年快过年了,下了一夜的雪,我也读了一夜《风云初记》。第二天,红日刺穿窗帘,外面一片雪白,我像一个长途跋涉者终于抵达目的地,酣畅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