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岁首，很多家庭都有拍全家福的习惯，只是我父亲不喜欢照相，许是条件限制，许是他个人的喜好，反正大家庭留存下来的全家福数量稀少。

确信家里是有一张全家福，它是姐姐出嫁前拍的。只是那张照片我一直找不到，记得它四寸大小，边缘齿轮状，照片里我们分成两排站在家里那座石头房子前，父母亲在中间，我和弟弟站在父母的两旁，而四个姐妹站在后排。

再拍全家福，已是多年以后，那时我与弟弟均已进城，有一次父母进城，妹妹提议拍一张。照片里，人数还是八人，不同的是，三个孙辈孩子代替三个出嫁的姐姐出现在镜头里，而背景则换成了公园。

本来以为，家里所有人站在一起，被拍进照片里，这些人就再也不分开，拥有这张全家福后，家里的好日子会一直持续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张照片拍出来没多久，父母亲就相继从生活中彻底消失，且永远定格在照片里，我自以为在手的幸福率先从相片中滑落。许是为了弥补父母离去后的缺憾，此后的很多年里，这张照片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拥有智能手机后，我将其扫描进手机相册里，想父母亲时就翻出来看看。

父母亲走后，兄弟姐妹也都有自己的家庭，全家福就被重新定义。全家福记载着我们一大家子在特殊时刻的模样，让我们回味无穷，也加深了我们对生活的热爱。我使劲回忆过去，发现除了影像资料和老物件能勾起我一些回忆外，其他的细枝末节根本想不起来，譬如，那些陪伴过我们成长的动物是什么？我们穿过的旧衣服哪里来又哪里去了？我们会不会偷吃东西？家里那么穷，我们的学费哪来的？等等。

很多事很多人都想不起来了，只能模糊地感到童年的时光，虽然物资匮乏，但快乐，家里虽穷，但温馨，父母严而又慈，这种氛围一直伴着我成长，一年又一年的，可惜的是，能留下的记忆不多，唯有在不经意间留下的几张照片和全家福，在诉说着过往。

带着遗憾的全家福，让我明白人总有一天是会空缺。父亲走后，他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作为爷爷作为村里的泥水匠，就永远地空缺出来，没有人再能碰见那个起早摸黑的泥水匠。母亲走后，她作为母亲，作为奶奶，作为一个好人，也永远空缺了，那个不太会做家务，永远在田里忙进忙出的瘦小女人再也找不着了。留在世上其余的全家福成员就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唠叨。我们用长久的悲伤也没能让他们回家，唯一能做的，选择一张相片，把它洗出来，装进相框，端端正正挂在祖祠里供桌上的墙壁上，然后在逢年过节，或者在想念他们的时刻上，摆上一点供品，点上一炷香，口中念念有词，请他们来吃，或者请他们来看看，顺便说上几句心里话，祈祷点什么。

在时光面前，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就是留下一张张照片而已。这个道理有人明白，也有人不明白，明白的人会抓紧利用一切机会，将人生中重要的时刻装进相片中，顺便封存了时光，并在快门按下前，调整好自己的姿态，让定格在相片中的模样好看些。不过面由心生，行为端正、平凡的父母总是羞涩地面对镜头，但一直是我们的榜样，让人看了会念想。这大概就是家风形成的基因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