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于书斋里,竟无端想起小时候的种种美食来。这些美食并非由母亲或奶奶烹饪,全凭我和伙伴们自力更生得来。
走笔至此,最先从记忆深处泛起的是烤地瓜的香气。在村子后山的山洞里,大伙正生火烤着地瓜。地瓜是就近偷的,取之唾手可得,不知瓜地主人姓甚名谁。香气在洞中乱窜,饥肠辘辘的我们正待最后时刻的到来,一双双眼睛紧盯着美食栖身之处。不知谁喊了一声“可以了”,众人纷纷拿起“筷子”伸过去夹起。筷子其实是两根枯枝,山上满地都是。一人一块大快朵颐,地瓜的块头有大有小,人手一块,有得吃即可。有些烫手,在两手之间交替着如双龙戏珠般,有几分玩笑的意味,众人不约而同的动作引起洞中嬉笑一片。美食在口,动作在手,洞中其乐融融。只有我是有些担惊受怕的,怕瓜地主人循着香气突然出现,洞口只有一个,我们无路可逃。
小时候,村后的牛龙山、村里的每个角落、村前的绿色田野,都是我们玩耍的乐园。从玩耍中觅得的诸多趣味,常令我们乐而忘返。有一阵子我们常到村医家院里的桑树上摘桑叶,顺道就看上了紫得发黑的桑葚。桑叶要趁着最嫩的时候摘下,桑葚要趁着刚好熟透的时候放进嘴里。摘桑叶为的是让蚕儿吃饱,摘桑葚为的是自家解馋,皆与吃食有关。桑葚成熟的时候,掉得满地都是,吃也吃不完。当然了,吃桑葚不是为了吃饱,也吃不饱,可是吃得多了,牙齿泛酸是常有的事。
除了桑葚,龙眼也吃了不少,甚至吃得更多。彼时没有上火的概念,想吃就吃,剥了一地的皮,吐了满地的籽。龙眼树最是常见,但凡有院子的人家几乎都可见它的身影。或高或低,或胖或瘦,各有不同形态。大人们爱吃,孩子也就跟着爱吃。如果龙眼不熟,吃起来不仅没有甜味,反而涩味十足,放进口中急欲吐之而后快。缺乏耐心的我们,常有这样的境遇,又常常被批评浪费。不甜的龙眼也是龙眼,照样可以吃,吃过苦受过累的大人们懂得惜物。这是长大后才明了的道理。
是的,时光流逝之后,尤其想念这些美食。不是如今吃不到,而是少了吃它们的意味。说到底,我既想念美食,其实是更想念享用它们时的那段独特的时光。什么事都不懂,一心只顾着玩,玩得忘乎所以。有得玩,有得吃,仿佛日子就是这样可以过得无比安逸。而今照样可以吃着,只是吃着的时候,心中多了许多无法言传的人生况味,无复当初的清澈纯净。那是我的小学时光,穿得土里土气,村里村外就是人生旅痕的全部。
记忆中的美食,当然无法与时下的美食相提并论,也无法与当下孩子们吃的种种零食相比。记忆中的美食不用调味剂,没有精美的包装,无须烹饪手艺,连厨师都不必有,只有纯天然的食材。它们也是大人们瞧不上的,至少上不得台面,却是我至今难忘的野味之一。野即天然。如果少了它们,年少时光注定少了几分诗意与趣味。虽然当初提心吊胆,虽然当年常常被批评,可如今却成了想起便会嘴角微扬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