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家,捞两尾丁斑仔。”路过水族馆,看到久违的丁斑仔,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自从离开石狮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丁斑仔了。捧着手中两尾鱼仔,把我带回的,是那段青涩懵懂却又无比憧憬的孩童时光。
丁斑仔,是闽南地区人们对中国斗鱼的形象称呼。它体呈暗褐色,食指大小,两侧分布着八九道青蓝色的纵向斑纹,一抹长虹般的叉尾尤其讨人喜欢。南方温暖湿润的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让福建成为丁斑仔繁衍生息的优越地带。也正是因为如此,丁斑仔才有了机会,走进了闽南人的世界,为他们的童年充实一份乡愁。
在乡野里长大的我,对家乡这一片故土,有着独特且深厚的亲切感。在那个世代耕作的年代,帮家里干活之余,“走,捞鱼去!”便是儿时最期待听到的话。村庄里山塘众多,尽管母亲千叮万嘱:“离水边远一点。”但孩童贪玩好耍的天性仍然占据上风。抓准时机,我便带上家中笊篱簸箕,约上邻家三五好友,一同去捞鱼。那些在山涧溪流里才可以寻得的原生鱼,便是当时仅有的玩物,源于自然,唾手可得,却视如珍宝。其中,要数丁斑仔最为顽强,在没有喂养的情况下,仍能以顽强的生命力,陪伴我度过童年的时光。欢喜过后,往往会因为浑身泥巴,遭到长辈的责备或是抡起竹枝被追着满村跑,但都仿佛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端详着玻璃瓶中几只悠然自得的丁斑仔,一份安然,一份惬意,连同一丝最童真的笑容,又会重新浮现于脸颊。
一年仲夏,为了理想,我离开了家乡。便利的通信,让我觉得离家乡并不遥远。故乡的丁斑仔,我以为它们就在那儿,只要我回去,便能再次寻得孩童时期的快乐,殊不知,弹指一挥间,丁斑仔却已没了踪迹。
平坦宽敞的水泥路代替了坑坑洼洼的黄泥路,豪华平整的洋房代替了昔日的红砖瓦厝,水边也不再有嬉戏的孩童。如今家乡换了新颜,儿时的丁斑仔却已不复存在。再从乡亲们得到的是:“丁斑仔?已经很少见了。”
人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想着逃出家乡,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寻得出人头地的路径。等明白过来时,昔日里那些摸鱼玩水的日子却成为如今遥不可及的时光。无处寻觅的丁斑仔,亦是找不回的光景。
驻足窗前,看着玻璃瓶中几尾丁斑仔游动,短暂的停留之余,也会陷入沉思。我在“天黑黑”的童谣里长大,也总喜欢把自己藏进经年如水的时光里。或许丁斑仔并没有消失,它化作乡间的涓涓细流,陪伴着那一代闽南人成长。那段时光里,它温润了人们的情怀,丰盈了人们的生命,而每个闽南人又何尝不是一尾“丁斑仔”呢?顽强的生命力,映射着一代闽南人民披荆斩棘、艰苦创业的如歌岁月,他们无畏滂沱的风雨,踏上泥泞的征程。这种毅力,锲而不舍。
人这一辈子或许有太多的瓶颈需要去突破,区区对儿时的怀旧,人生又能看得几分清明呢?但唯有这么一座心安处,那里久违的丁斑仔,会带着年少的稚嫩和欢喜,永远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