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多柳树。村头,渠畔,小河岸,东一株,西一棵,寂寞不成林,千丝万絮惹春风。也有些柳三三两两地散立于房前屋后的池塘边,日日伴着此起彼落、清脆哗响的浣洗声,自生自长自悲喜,经春历夏越秋冬。柳的脾性总是很好,一派随遇而安、与世无争的老实模样,恰似我那土生土长、善良憨厚的父老乡亲。
李商隐诗云:江南江北雪初消,漠漠轻黄惹嫩条。柳本多情,年年先翠报春归。如果说迎春花是群活泼俏丽的小姑娘,喧喧嚷嚷,一路欢笑一路歌,那么,柳便是静候道旁欲语还羞的娴雅女子,纯朴,柔质,“学舞枝翻袖,呈妆叶展眉”,以百媚千娇的悦目风情把春天的大地悄然唤醒。
风暖柳色新,春光满手生。柳谐“留”音。古时,春日里分手,柳意缠绵绕指柔。远行人去意徊徨,送别者执手难舍,赠柳挽留,可谓情深义重。那样的年代,柳见证了太多太多的生离死别,亦承载了太多太多的酸苦悲愁,有道是“翠色折不尽,离情生更多”,亦所谓“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是也。
然而,时代不同了。在手机随处可聊天、网络时时能视频的今天,柳能给人的,是朦胧的飘拂的诗情画意,是纯粹的难抑的心驰神往。柳,亦让人敬重,因其不择水土,无惧攀折,萌芽,抽叶,如丝如线还如烟。即便是断枝残茎,即便是屈身为篱,亦定然会有“濯濯烟条拂地垂”的一天,这便是柳,是柳的生命传奇。
故园归未得,多少断肠思。我最怀念的,还是柳给了像自己一样在乡间长大的孩童们无尽的快乐——乍暖还寒的春日,我们这些调皮的“泥猴儿”已迫不及待地甩掉笨重的棉衣,换上轻便的春装,然后,冲出家门,随手折了一枝柳,三盘两绕地就成了一个“柳条帽”,戴在头上,哈哈,既有电影里侦察兵的英武,又有奥运会冠军的风采!当然,我们亦不忘将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抑或小手叉腰“猫步”行,仿着电视里的模特儿来一段“时装秀”。想想吧,那一份神气,那一份逍遥,委实能羡煞九天之上的仙人呵!对了,“柳帽”之外,我们亦能将嫩绿的柳枝轻松地变为一管柳笛:折枝,切割,旋拧,褪茎,搞定!听吧,听吧,柳笛声声,或高或低,或粗或细;时而若老牛哞哞,时而像雏鸡吱吱。麦田里,草垛间,坝坡上,校园中……碧野空阔天高远,处处都回响着春天的旋律!
春日,故园,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