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在家中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罐头瓶。罐头瓶的身上套着一件母亲用毛线勾成的水杯套,水杯套上有经年累月使用后磨损的痕迹,仿佛一张风尘仆仆又落寞的脸。它们静默在角落里,似乎在用无声的语言向我诉说着那些关于母爱的故事。
小时候,因为物资匮乏,罐头是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出席餐桌的“贵宾”。母亲担心觊觎罐头已久的我偷偷对罐头下“毒手”,每次都将罐头藏在橱柜最顶层的最里面,然后还要欲盖弥彰地用东西将罐头瓶遮上。然而,每次我都能准确无误地锁定罐头的隐身之处,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细细打量那些罐头。
那些罐头真是诱人啊,橙黄橙黄的橘子瓣、粉粉嫩嫩的水蜜桃,还有那圆溜溜的山楂果每次都能让我垂涎欲滴,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一直抓挠着我的心。终于有一天,我没有忍住向罐头瓶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我用起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罐头盖,然后夹起一块果肉狼吞虎咽起来,那块果肉的香甜瞬间在我的舌头上炸裂开来,幸福的感觉让我眩晕。回过神的我开始害怕。即使如此,在战战兢兢地把盖子盖上之前,我仍然不忘捧起罐头瓶子,再细细地嘬一口罐头汁,好让这份幸福的滋味能够再延长一会儿。
这次“秘密行动”一直没有被发现,这让我的胆量愈发大了起来。隔三岔五地,我便会与罐头瓶子来一次“亲密接触”,偷偷地在细嫩的果肉上留下一口吻痕,再细细地品咂一口甜如蜜糖的罐头汁。
我一直为自己瞒天过海的演技沾沾自喜,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聪慧如母亲,她从罐头瓶鼓起的盖子、果肉上的齿痕、逐渐减少的罐头汁上,分分钟能够看穿我拙劣的把戏。母亲从来没有因为我偷吃罐头的事责备过我,她用自己无言的爱成全了我童年所有的甜蜜。
品尝完罐头里的甘甜,罐头瓶也能在母亲的妙手下“变废为宝”。我上寄宿高中,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逢回家,母亲会用罐头瓶塞满我的背包。罐头瓶里的菜肴极具花样,咸鸭蛋、腊肉……在舍友艳羡的目光中,我将母亲的罐头瓶码放在宿舍窗台上。那些瓶瓶罐罐拥挤着,占据了窗台的半壁江山。
因为有众多“罐头菜肴”的加持,我也顺利地在高中的“饭圈”打开了知名度。那时候,同学们喜欢将家里带来的“罐头菜肴”彼此分享,母亲的“罐头菜肴”因为味美样式多得到了众多好评。每次回家,我将同学们的称赞转述给母亲,临行出发的时候,母亲装在我书包里的罐头瓶肯定比以往更多。我忍不住抱怨太重了,母亲却笑着说:“你多吃点,别忘记跟同学分享。”
后来,母亲依然会用罐头瓶腌制各种东西等我回家,只是我离家太远,一年都品尝不了几次母亲的“罐头菜肴”。而后,母亲的罐头瓶里种满了花花草草,那些花草陪伴着母亲寂寞地等待着远在异乡的孩子。一年又一年,那些花草葳蕤生长着。母亲却像一只没有经过充分预热,瞬间被烫掉底的罐头瓶一样,在一个冬天猝然离开了我们。
如今,我手捧着这个质朴无华的罐头瓶突然热泪盈眶,我知道母亲的爱亦如她用细细密密的毛线为我编织的水杯套一样,无论何时何地,从来未曾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