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先在打铁,“爱先”是谁?姓章、姓徐,还是姓张,或者姓林,不清楚,也不想追究,单名“爱”字,还是什么,也说不明白,不明白不是不可以问,而是不想问,不想惊扰谁,更不想冒犯谁。加个“先”字是一种尊称,爱先是一名铁匠,打铁的没错,“打铁爱”是身份符号,也是乡亲老熟人的叫法,既含职业又含名字。
打铁爱的打铁铺在溪头街尾,这怎么说,以水流方向算是溪头,以街头的高低算,他的铺子处于低洼处,可以算街尾。街叫中山街,一条一百余米长的骑楼建筑老街,铺着鹅卵石,如今街道不存,拆了建市场,只剩街口交叉处,还存有两三间理发铺。
打铁铺地处溪头,当年溪头地势平坦,经过打铁铺那一爿房子,经一小斜坡,斜坡顶一开阔地,以前还卖猪仔、鸡鸭苗等,甚是热闹,穿过街中到中古井,集市就到尽头了。中山街,街巷窄小,逢集时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有点清明上河图的意思,卖汽水的、卖豆腐脑的、卖笔的、卖对联门帖的、卖草药的,补锅的、修表的等等,都有。
打铁爱的铺子占据街尾,一般人不光顾,但溪头街尾临近水源,铺子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四五米宽的溪面不算小,有人在此浆洗,铺着石跳钉,溪边有倒垂的柳树,溪岸两边种着水稻等大片庄稼,连着石跳钉的是一条一米来宽的蜿蜒小路,直抵大路,从我家到集市,走这条小路是近道,可能也就省一两百米,但我们还是习惯走这里。
小时候到市集,有时趟过小溪,先经过打铁铺,但不逗留。当年车辆少,自行车也不普及,出行以走路为主。公路也是土路,我和父亲到镇上理发,理发铺离打铁铺不远,在一破落的祠堂里,门口支个大铁锅烧水,铁锅乌黑凹凸不平,理发师一条腿不大灵便,用的是手推子,烧火用的是柴,而不是煤球,我们还需自带一块木柴,不分大小,理发的人虽多,一块木柴就够了,给理发师理发烧水用,这里就不多赘述了。
打铁爱的铺子也是黑的,骑楼式的连排房子,后院较深,里面看不清楚,有点红光,有点火光,外面的太阳光太热烈,里面黑咕隆咚。铺口堆满菜刀、斧头、锄头、镐头、镰刀、铁叉等。打铁爱,我不认识,也没见过面说过话,总之,没印象。他长得粗还是细,瘦黑还是肥壮,年纪大小,总之都说不上来。如今,打铁铺不在了,爱先估计岁数不小了。
为什么打铁爱能被我记住,因为镇上只有这一家打铁铺,因我们父辈那一代人,多多少少跟他有些交情,做过交易,名字被他们提起,也就记住了,他们并不提完整的姓名,也就这样称呼了,只说打铁爱,是个铁匠。每年农耕时节,置换锄头、淬钢火、买镰刀、割稻禾,总要找他。那些年头,打铁爱的铺子还是受人欢迎的,也有些人气。
而我记住的,只有“打铁爱”的名字,还有一湾安静的溪景与房子,可恨的是,我不是画家,不会画也不能画,否则就把它们画下来,但写也写得不好,只能存在心底。或者,只能说,我心中是有铁的,我感念小时候家乡的一景一物一人,这其实不用我多说,每个人都有。
另外说一点锄头钝。这是我经过省道308线回蓝田时,在龙居村,看到的一个招牌,“锄头钝,找永坤”,后面得知此乃当地一铁匠的广告牌,朗朗上口,多么朴素的语言,就像铁匠一样,朴朴素素的人,朴朴素素的行当。铁匠这个行业,存在很久了,还会继续存在着,只是藏在某个墙旮旯里,不那么起眼,没引起人的注意。关于铁匠的事,似乎没能说太多的话,记住了一点,也就先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