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平日最热闹的,应该是在剖蚵桌上吧。桌子四方,多数全木制,也有水泥板面,木墩顶四脚,这款式比较少见。
剖蚵道具还有几样:一块竹椅或木凳、一口小碗或盘子、一大面盘或水桶、三五个自制布质手指套、一件围裙或旧衣服、一把蚵刀。早时,蚵刀多为废物利用来的,比如剪刀,扭开中间螺丝拆开,半边即可用;后来市场上才有了专卖的蚵刀。
开工的时候,人坐椅凳,面对蚵桌,胸离桌边半手臂,下方置大桶——桶口一半外露,一半挪进桌下,围裙覆在膝盖及以下,小碗搁在桌边,如果左手抓蚵壳,要套上手指套,右手便持刀。刀尖对准两片壳的闭合处,用力压刀尖入内,再转刀锋,上壳掉落;再沿下壳的内部上方,伸入中间,切断蚵肌;最后刀尖挑蚵肉于小碗。蚵壳扔进大桶。
剖蚵耗时,小屁孩几乎耐不住,常常满口怨言,或者故意拖沓动作,或者“移情别恋”:大人们下海收蚵,总有些寄生的微小鱼蟹被带上来,当一大袋蚵倒在桌上,这些小东西见缝脱逃,孩子们一看就来劲了……大人很会察言观色,适时推出“悬赏剖蚵”,剖一碗给一角钱起步,逐步涨到五角、一元不等。有了激励,顽童积极性马上提升一一站起来扑到蚵山,肆意扒拉,把桌子搞得像乱草堆,只为捉遍大粒蚵壳——一番“骚动作”,惹得大人们不禁地玩笑、呵责。
小孩子剖蚵中“插科打诨”,算是小插曲。大人们才是主角。他们边剖蚵,边话仙,话题林林总总: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有国家大事,更有家长里短;再有古今中外正史野史无所不览。小孩子自己感兴趣的,听得入迷;没兴趣的,心花躁动,怨气撒到蚵刀上,乱撬一通,不小心也很容易刺到指腹,鲜血、痛叫同时迸发。因祸得福,受到抚慰的便是撤离剖蚵阵地。大人们继续说笑神侃。说到快活处,朗朗笑声不时响起;辩到激烈处,唇枪舌剑机锋迭起。邻居阿凉,本来嗓子亮,老是越说越兴奋,声震四周。不了解的还以为是吵架的呢。
想象一下,一座岛,一个村,三五百户,几百块桌,或摆在石头厝走廊、天井、大门外,或设在庭院里、巷仔口,甚至拉到道旁路边、菜地,同个时段全员上阵,那场景那声势,像盛大的乡宴,又远甚乡宴。闲暇时,剖蚵桌变成了泡茶、吃饭桌,做作业桌,打牌、撞球桌……那是多有趣多幸福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