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已是暮色四合，家中昏暗一片。我把自己铺平在沙发里，就着夜色小憩，望见窗外华灯初上，对面楼亮起一块块格子，一个个小小的人影就在其中走动，像极了母亲的身形。

印象中，母亲生活极其节俭。买菜购物附赠的袋子从不随意丢弃，总是分门别类收集好，留待下一次发挥余热。但她从不吝啬开灯，晚上无论去到哪儿总是第一时间找灯控开关。有她在的家，一片灯光通明。父亲因此还常念叨她：“怎么就那么喜欢灯，用起电来这么大方，见不得一点点暗处。”母亲理直气壮地说：“做事就是要敞亮呀，暗暗得缩在那多不舒服，回头看不清难免磕磕碰碰，别省了这点电费，多了几个伤疤。”

于是，就在一处处明亮的灯光里，母亲把灶台抹得干干净净，拿着针细细地缝补衣衫，对着小票在账本里记下一笔又一笔。在母亲忙碌的日子里，时间如云飞逝，我也无忧无虑地一天天长大。

到了我读高中，因为学业压力大，常常写作业到夜深。母亲心疼我，怕我写得忘了时间，开始固定在十点、十点半、十一点敲我房门，喊我早点准备睡觉。心浮气躁的我忍不住朝她发火：“别催了，要睡你先睡！又想人家成绩好，又想我早点睡觉，也不看这作业有多少。我又不是聪明人，不多练习哪能考得好！”

母亲不敢再催，便自己先上床假寐。然而，每每一回头，总有那么一片暖黄的光在等着我。后来我才得知是母亲怕我坐久了腿僵，摸黑去浴室摔着，特意为我留的灯。等到我熄灯上床，母亲才翻个身放心睡去。

后来，我离开家，独自出外求学、工作。到了夜晚再没人给我留灯，我也多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烦恼。第一次衣服破了不知如何缝补，第一次烧黄鳝不知怎么去腥气，第一次被欺负不知如何维权……在一次次向她取经后，我才慢慢学会了自己解决，也渐渐理解母亲为什么去到哪儿就爱找开关。大抵成年人的世界比想象中不容易，行走时开开灯也好走些。我也终于明白，母亲对我的无微不至，给我拂去了多少黑暗。

岁月如洪流，我舟行其中，母亲就像是我的灯塔，始终指引着我。无论相隔多远，遇到什么困难，我总会第一时间与母亲联系，母亲也总是再三叮嘱，教我如何排除万难，寻回正确的航道。

一阵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母亲打视频来问：“吃饭没，家里寄的春笋收到了吗？”我起身打开灯：“还没吃呢，不过正准备用笋炒菜了。”另一头，母亲放下筷子，就开始传授煮笋的妙招了。

灯光里，母亲认真的侧脸泛着金色的光晕，静静的，美好得像一幅油画，没有过多渲染，却带给人无与伦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