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铜胜
一直都很喜欢下雨的天气。有时久晴不雨,心里会有祈雨的念头,非常盼望着能下一场雨。在寻常的生活里,能时常生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想想,也是有趣的。平时,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出门时,没有必要,都是空着手,偶尔,随身带个包,包里装着一两本随时可看的书,还有日常要用的几样东西,除此之外,便不想再带其他东西了。有时看了天气预报,明知那天要下雨,也不会特意带上雨伞之类的雨具,总觉得在途中遇上一场雨也好,正好在雨里走走,看看风景,散散心。
在途中遇雨,每个人的应急反应是不一样的。有人会尽快找地方避雨,也有人会匆匆地往目的地赶。遇雨时,我的态度是随意的,一般不会刻意去避雨,也不愿意赶得太匆忙,我喜欢在雨中一如往常地走着,不会加快步伐,也不会放慢脚步。多数时候,自己并没有急着要去办的事情,或是急于要去见的人,那还急什么呢。于是,四顾而望,发现前后左右都在下雨,雨下得虽不算大,但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会淋雨的,横竖是一身湿,还急什么呢。索性留在雨中,享受偶遇的那一场雨吧。
春天的雨,都能看得见。春雨,应该还是一个孩童,她的小心思,我们能看得清清楚楚。天上团团的雨云,笼罩在山顶,缠绕在山腰上,俯看着下面的村庄和田野,红花和绿树,居高临下的样子。一场雨,好像随时会下,又好像是要看那片雨云的情绪,下不下由它说了算。高兴时,随风飘来荡去,并不会下雨,不开心了,雨便如丝如缕细细地下起来了,或者泼珠溅泪般倾泻而下。
尽管春日多雨,只要天色稍微明亮一点,我便出去散散步。去公园空旷的湖边,或是凤凰山下的牡丹园里,随意地到处走走。喜欢在空旷少行人的地方散步,可以和同行的人聊聊天,也可以边走边看风景,都很好。昨天中午,去外面散步时,先仰起头看了看天,有细微的雨滴在脸上,很少的几点,并没有在意,就走出去了。这几天一直在下雨,绵绵密密的雨,有时下得大一些,多数时候,天上只飘着这样细小的雨丝,算是好天气了,正适宜出去走走。于是,顺着溪边的一条路往前走。走出去不到两公里路,雨渐渐下得大了些,村庄就在前面,我没有向村庄走去,还是顺着原路往回走。沿路,高大的枫杨树上,新叶初萌,遮不住一点雨丝,我抬头看枫杨树上的新叶,浅浅的绿意,在细雨中,好像要将那点绿在天空中晕染开来一样。回到楼下,看见衣服的前面落了细而密的雨点,腌菜青的外衣,颜色更近于腌菜青色了。眼镜的镜片上布满细密的雨点,用镜布擦拭干净,戴上,回头看了一下那排枫杨树,一片清晰清明。
苏东坡的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是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的第三年春天。词的前面有一段话,记下了词人创作这首词的缘由,“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非常喜欢这首词,尤其喜欢其中的两句话:“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更喜欢东坡先生一行遇雨后,“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的超然。
人生哪能皆平坦,总有遇到一场坎坷,或是一场风雨的时候。于途中遇雨,是遭遇狼狈,还是有余独不觉的坦然超然,可能还是取决于我们自己。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遇到的一场雨,夏天炎热,晴了许久,走在途中,忽然下起一场雨,看到正在路上和田地里的一些人,仰头看雨,伸手接雨,大雨溅起路上的浮尘,雨中扬起一股浓重的土腥味,他们激动得在雨中欢呼、跳跃,一些年纪大的老人,望着眼前的雨,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我遇见的那一场雨,就像遇到一件喜事,那样令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