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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幅书信里的宋代文化史
□林 颐
《千面宋人》
仇春霞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千面宋人》是一部很有巧思的作品。仇春霞精选120余幅书信真迹,考察60 余位名士的笔迹,以书信为链条讲述相关的事件、人物的生平和当时的历史场景,全书分为请战、为官、治学、通人情、了生死五个部分。

《文心雕龙·书记》有言:“详总书体,本在尽言。言所以散郁陶,托风采,故宜条畅以任气,优柔以怿怀,文明从容,亦心声之献酬也。”书信之可贵,就在“尽言”,是亲友之间的心声吐露。但是,处于政治权力中心的士大夫群体的书信,势必文过饰非、遮遮掩掩。我们读他们的书信,要透过纸张言语的层面,去触摸他们的心声,把脉历史真实的走向。

比如,范仲淹写于庆历二年(1042年)的《边事帖》说:“仗朝廷威灵,即目宁息,亦渐有伦序。”可是,实际情况并非这样云淡风轻,宋夏战争正在烽火燎原之际。比如,绍兴七年(1137年),宋高宗赵构《付岳飞书》,赵构姿态放得很低,谆谆慰问,殷殷叮嘱,仿佛对岳飞十分感激与信任。而仇春霞说:“岳将军,请警惕皇帝的低姿态。”仇春霞结合刘光世的“淮西兵变”,说明赵构被亲信背叛之后深受打击的焦虑感,岳家军的命运从此埋下隐患。

从蔡襄写给余靖的《安道帖》引出了余靖平广西侬智高叛乱之事。仇春霞说余靖没有特别高超的才能,也没有显著的文治武功,一生只如耕牛,老死犁旁,但正是这无数个余靖,才成就了北宋玩家们的“风雅”。章楶是“游击战”名将,他早年没能考上进士,在基层蹉跎了16年,他为宋朝抵御西夏驻守边防直到73岁,章楶的作战策略经常受到朝廷主和派的辖制,屡次被调任,奔波在途中。今人皆知岳武穆,可是,有多少人知道还有一位同样加封谥号“武穆”的将军呢?那就是刘锜。刘将军抛头颅洒热血,暮年贫病不堪,受尽小人污辱而气绝身亡,读他的书信,令人泣下,为他的遭际而愤懑不平。

在宋代,良好的教育意味着能写文学作品,更高水平的则要用高雅的形式写作具有创意的作品。宋代文人的书信,不仅为了交际,也是书法艺术品,是抒情与交流的方式和个人成就的载体,还是丰富文化内涵、推动文化发展的行为。这些传世书信的图像,有很高的鉴赏性,也是阅读该书的一大乐趣。

全书五部分,都有蔡襄的书信出场,可见仇春霞对他的偏爱。蔡襄的历史口碑不好,“前丁后蔡”,与“溜须”的丁谓相提并论,这是苏轼说出去的。蔡襄是福建莆田市仙游县人,生于农村,寒门出的贵子。蔡襄谦和亲近,爱好广泛,他担任福建转运使期间,主持贡茶工作,研制名茶“小龙团”,宋仁宗很爱喝,君臣相处融洽。蔡襄识茶,写有《茶记》,懂得笔墨纸砚的制作,会鉴赏书画,长袖善舞,交游遍天下,书信往来很多。蔡襄为人圆滑,识时务顺人意,处理案件总是平息事端,尽量不得罪高位的人。所以,蔡襄不怎么受苏轼的待见。

苏轼的书信,足见其人风范。苏轼喜欢文同画的墨竹。在宋代,文人仍以诗文取胜,画技被视作匠人之艺,因此,文同不愿意画画,更不愿意赠画,而苏轼就软磨硬泡,想尽办法索画,表现得很无赖,用很夸张的语句极力赞美文同的画艺。只要逮着机会,苏轼就会跟人宣扬文同的画有多么好,中国文人画自此始,苏轼之功善莫大焉。书中还讲了苏轼与僧人宝月、与友人陈季常的友情,还有苏轼扫雪、赏梅、买房、酿酒的诸般趣事,与苏轼豪放不羁的书信手稿,一起跃然纸上,音容栩栩。

这些传世书信的解读和延伸讲述的故事,都用平易的语言表述,全书有很好的可读性,有很多有趣的故事,研究闲读两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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